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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文功武治宋太宗_金纲【完结】(29)

  说他在陕西时候,有个富人很喜欢他的画,每天好酒好菜伺候他,很久之后,才说想求他一幅墨宝,并给他一匹珍贵的白绢。郭忠恕将这匹白绢展开,看有数丈之长。略一思忖,就在白绢的下角画了一个放风筝的小童子,上角,对角画了一只风筝。中间隔着的数丈空白,被他袅袅地画一根细线连起来。一幅“后现代”作品诞生了。史称这位“富人子大怒,与郭遂绝”。

  显然,这位“富人子”还是不解这幅作品的创意韵味。

  另有一位镇守陕西的节度使郭从义,就比“富人子”有情趣得多。这位郭帅也喜欢郭忠恕的画,更知道这位艺术家乃是当代一高阳酒徒,就专门为他设计了一个适合吃酒挥毫的环境,白绢、笔墨都是现成的,天天请他喝酒。几个月后,郭忠恕先生忽然来了灵感,就张开白绢,但他只在一个角落画了几个远山的山峰而已。但郭帅“亦宝之”,还是拿它当宝贝。

  太宗赵炅即位后,久闻郭忠恕大名,就召他“赴阙”,到朝廷来,继续做官,给他的官职是国子监主簿,太学的一等秘书。并给了他很多赏赐,让他住在太学里,主要工作则是让他“刊定历代字书”,整理历代关于文字方面的典籍。

  儒者的游戏

  在太学,郭忠恕总是伺机奚落嘲弄他人,不管对方是谁。

  太宗召他时,他住在内侍省宦官窦神兴的官邸。窦神兴,乃是另一个“武宦”窦神宝的哥哥。窦神宝带兵打击契丹抗击西夏,都有战功。窦神兴也是宦官中的首领,权势很大。郭忠恕本来长了一副美髯,看到宦官窦神兴没有胡须,肉肉的脸蛋,就来了情致。有一天,他将所有的胡须都拔掉了,窦神兴一见,大为吃惊,问他为何放着现成的美髯公不做,郭忠恕说:“聊以效颦。”老夫暂以这个法子向您老学习。窦神兴闻言大怒,所以不断地向太宗说他的坏话。后来郭忠恕倒霉,大约跟这个玩笑有关。

  他这一生奚落别人,很少遇到对手。只有一次折在儒生聂崇义手下。

  聂崇义乃是五代末到宋初的大儒,尤其精于礼学。后周时,曾摹画多种礼器图形,并解释其用途。到了宋初太祖建隆年间,完成《三礼图表》。这书对于国家礼制的推演具有划时代意义。中国千年礼制,此书实为一大重镇。聂崇义身为学官,日常生活极为低调,但学识渊博。郭忠恕有一次拿他的姓氏“聂”字开玩笑,嘲弄他说:“近贵全为聩,攀龙即作聋。虽然三个耳,其奈不成聪。”

  你看你这个“聂”字,都是“耳”。要是“贵”字贴近“耳”,就是个“聩”,失聪。要是“耳”字攀上“龙”,就是个“聋”,也失聪。所以,“聂”字虽然有三个“耳”,奈何也成不了“聪”。

  听觉灵敏为“聪”。郭忠恕这个嘲弄,就文字游戏言,确有才。

  但他遇到的聂崇义,是更有才的人。

  聂崇义说:“仆不能为诗,聊以一联奉答。”我不能作诗,姑且用一个对联来回应您。当即说道:“勿笑有三耳,全胜畜二心。”

  您不要笑“聂”这一个字有“三耳”,整体来看,全都胜过“忠、恕”这俩字藏着“二心”。

  “二心”等于说士大夫不忠不信,那个时代,是骂人的狠话。但聂崇义用一种典雅手法拈出,又是对嘲弄的合理回应,所以,郭忠恕招辱,第一次被嘲弄,羞愧得没有话说。

  旁边人听到,都很推许聂崇义“机捷而不失正”,机敏捷智而保持言说之雅正,史称“真儒者之戏云”,聂崇义的应对,真是儒者才有的游戏啊!

  大宋这类“雅谑”很多,这个“聂三耳”和“郭二心”的故实,与后来的“假蝗虫”“芦多损”故实有一拼。

  说大宋名相卢多逊恃才而傲,有时也喜欢拿人姓名开玩笑。当时贾黄中做宰相,卢多逊做参知政事,有人来报说京畿附近有蝗虫。

  卢多逊就笑着说:“某闻所有乃是假蝗虫。”这个“假蝗虫”与“贾黄中”音近,他就如此来奚落老贾。

  但老贾也是才子,就回复他道:“亦不闻伤稼,但芦多损耳。”还可能真是假的蝗虫,所以老夫也没有听说伤害庄稼,但是“芦多损”,损失了很多芦苇。以“芦多损”谐音“卢多逊”,弄得对方无话可说。

  “出将拜相”情结

  郭忠恕在太宗朝仍然放纵自己,史称“忠恕性无检局,放纵败度”,不懂克制约束自己,多次败坏国家法度。但是太宗爱才,每次都原谅他,史称“上怜其才,每优容之”。不料这位郭先生,更加酗酒,并放言诽谤朝廷、诽谤时政,这些也都罢了,太宗也不与计较,才子嘛!

  最后,郭忠恕犯了罪——经常将官府中的东西拿去倒卖,得到的钱财都自己留下花了。

  这事严重。读书人贪赃,那是知法犯法,按律当斩。但太宗特意下诏:免死,决杖流放登州。

  这是太平兴国二年(977)的事。登州今属山东,一般流放登州是到沙门岛,此地在今山东长岛县西北,格局仿佛拿破仑流放的那个孤岛,四面环海。五代时期,这里就是重犯流放地。进岛容易出岛难,似乎还没有几个流放沙门岛的罪犯能活着出来。有时,遇到大赦,沙门岛的罪犯也往往不赦。郭忠恕大约估摸到了生命的结局,于是自己设计了一个末路行为。走在半路,大约到了今属济南的地界,他对押送警官说:“我今逝矣!”我现在就在这里升天了。于是开始在地下挖坑,大约挖了篮球那么大的一个小穴,他估计可以容得下自己的脸面了,就趴下来“俯窥”,随即死去。被葬在道路旁边。过了几个月,有老朋友来,准备给他改葬,抬着他的棺椁,感觉里面很轻,“空空然若蝉蜕焉”,空空的,就像蜕皮的蝉那般。打开看时,只有衣冠,史称“尸解”,也即本真遁化,空留遗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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