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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真宗赵恒_金纲【完结】(47)

  尧将天子之位禅让给舜,舜禅让给禹,商汤流放夏桀,武王讨伐殷纣,这类革故鼎新的大事件,就是因为“时”之所至。

  综合而言,儒学将这种“礼运”也即“战略机运”的次第顺序表述如下: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

  ——《礼记·礼器》

  大宋此时讨伐契丹,名正言顺,符合“称”道;收复失地,符合“宜”道;保存文明,符合“体”道;顺应人心,符合“顺”道;唯一不符合的是:机运未临,不符合“时”道。

  “时”道与“天命”有关。“天命”未到革故鼎新之际,怀抱希望,韬晦等待,是圣贤姿态。

  周武王征伐殷商,曾在黄河边孟津这个地方,会集了天下同盟军八百诸侯。盟邦所有的首领都认为“纣可伐矣”,但周武王感觉到“天命”还没有来临,也即机运之“时”未到,于是改变了征伐规划,“还师”,回到封地。两年之后,再次兴兵,一举克灭殷商(此类故实有传说成分,不论)。

  现在已经可以看清楚:公元1937年,国府如果不是迫于国内或邪或正之种种激情压力,对日战争再晚几年,譬如,晚两年,到1939年9月,德军袭击波兰,英法对德宣战时,中国再对日宣战;甚至可以更晚,到1941年12月,日军袭击珍珠港,美国对日宣战,中国再开始对日宣战;如此,更加成熟的中国军队在兵精粮足的准备下,乘时而动,也许将会有更大战果;吾土吾民也许不必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中国也许有望在战后“雅尔塔体系”格局中,获得更重要的政治利益。

  懂得何时动,何时不动,是一种极高智慧。乘时,是顶级政治谋略。它需要理性清明的“政治成熟”。这种理性,潜隐之际,在坊间、在庸常之辈看来,往往被认为是“怯懦”或“软弱”。

  天机秘运,阴阳潜施,非寻常头脑可以感觉,更不是血脉偾张激情四射一味豪迈的人士可以感觉。理解机运,也即“时”之所至,需要天才洞察力。人类,智力方向的差异是经验事实,普通人达不到的洞察力大智慧,对普通人而言,就是令人眩晕的深渊。不承认这种差异,论“复仇”、论“机运”、论“战略”,甚至论“正义”、论“责任”、论“国家利益民族利益”,瞬间即可呈现“平庸的深刻”,此情此景,茶余饭后之坊间常见,传媒评论之专栏常见。快意中慷慨陈词莫甚于此,泛起的群情激奋往往如此,但它却不是洞察力大智慧所在。近代以来,被“民意”裹挟的政治败笔并不少见。

  所以《尚书·大禹谟》一面承认民意不可违,一面又坚持天道不可违,统合这两个富有张力的思想,就是这两句著名的古训: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

  不可违背天道以求民意的赞誉,不可违背民意以满足一己之私欲。

  第二句话,人多耳熟能详,第一句话,则知而行之者寥寥。

  “天道”与“民意”可以是一致的,如“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就是这种一致性的表述;但有些时刻,可能是不一致的。当此之际,圣贤人物就要有所担当,宁肯担负起可能的骂名,也要求得政治的平衡。“天津教案”中,“民意”认为教堂“祸害”婴儿,所以该杀传教士,但曾国藩明知“民意”如斯,也要将杀害传教士的“壮士”正法,就是“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

  显然,当其时,“民意”是靠不住的;而曾国藩的处理,虽然违背“民意”,但却是符合“天道”的。这类“顺时”而不“顺民”的道义担当,非有洞察力大智慧不可得。

  但这种担当也证明,“顺时”如果与泛起的“民意”对峙,往往极为艰难,甚至在多年之后,还会因此而承担骂名、恶名。

  在很多时刻,洞察力和大智慧,与知识结构和经验阅历有关。这方面,即使智者和英雄,洞察力大智慧也不能永远降临。

  世界史上最出色的智者和英雄之一,拿破仑·波拿巴,他可以有辉煌的奥斯特里茨、耶拿-奥尔施泰特,但也有人所熟知的滑铁卢。

  滑铁卢一役,表象观察,他没有洞察到淫雨天气下的泥泞对炮阵不利(这是洞察力大智慧的不足)。事实上,淫雨天气不过是拿破仑败役很外在的原因。那个时期,大英帝国正在崛起中,尤其是金融帝国的确立,让大不列颠的综合国力有了非同寻常的机运。这不是拿破仑能够控御的格局。所以,滑铁卢一役是拿破仑失去洞察力,非“时”而动的一场命运沦陷。

  太宗赵炅,两次北伐,特别是第二次北伐,雍熙北伐,准备充分,力量达到太祖以来最强,收复失地的旗号,名正言顺,捍卫中原文明的理念,顺应人心;但契丹此际正在国运上升,萧太后主导下的草原帝国正在一点一滴地接纳中原衣冠文化,政治管理流畅运转;而周世宗从“燕云十六州”中夺回瀛州、莫州之后,契丹上下更有了“悲情”,也在励志“恢复旧疆”,所以契丹的战争动员系统极为有效。所以,太宗北伐,也是非“时”而动的一次悲剧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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