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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南日记_[美]乔治·凯南【完结】(102)

  马歇尔将军尤其关注空军最初以为可以独立完成任务的想法。他说,这是老生常谈了。空军和海军对自己的能力都充满信心,他们的作用也确实很重要,但从最后的分析结果来看,谁也离不开“脚踏实地的步兵”。他认为我们在组建赴韩军队的时候也犯了错误,他曾请求按照菲律宾童子军的方式来组织军队,用经验丰富的美国士官来扩充韩国军队。相反,他们决定组建一支全新的部队,从军官到士兵,从上到下。不过,他并不气馁,他感觉从很多方面看,这最终也许会是一件好事。

  在返回华盛顿的路上,大家又详细讨论了这个问题,最终一致认为,将军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向总统汇报他的想法,这很重要,而且越快越好。哈里曼先生负责联系总统并提出建议,但我们都认为,由我们将马歇尔将军的观点转述给总统,对将军有失公平,对我们来说也非明智之举。

  ● 7月3日

  周末还在加班的奇普告诉我开过会了,讨论的议题是请求空军派遣大批B-29轰炸机飞赴朝鲜,这样做的代价是消耗我们在这一机型上的储备。他担心这一方面可能会让空军感觉受到了重视、获得了特权,另一方面会让他们产生一种欲望,想要弥补先前阻止朝鲜军队时的不力。奇普担心,如果出现这样的意图,一旦把飞机派到战场上去,空军在轰炸行动中会越来越偏离既定的轰炸区域,最后可能会造成更多出乎我们意料的复杂结果。他非常沮丧,我觉得他的担忧是十分必要的,因为在星期天的大会之前,我阐明这一观点时,埃夫里尔·哈里曼就曾经说过,这让他想起二战期间跟顾问在莫斯科讨论这种问题,情形跟现在一样,他总得花费心思去批驳那些胆怯的声音。奇普之所以这么担忧,是因为他认为此时最重要的是大家开诚布公,自由地阐明对这种问题的真实想法,而不应该把这些表达当作冒犯之语。

  尤其令他感到不公平的是,这种攻击就来自埃夫里尔,后者首先就提到了二战期间的事情;实际上近期的战争与二战截然相反,以往通常都是我和奇普来跟埃夫里尔争论,要实施强硬的对苏政策。他也担心这预示着另一种危险关系的开始,即国务院与海陆空三军之间又成了类似于二战期间的那种关系——国务院在政策决断上没有发言权,加之担心被冠以妨碍战争的罪名,因此在发表意见时前怕狼后怕虎。

  ● 7月9日

  奇普跟我说苏联正在接近英国,商讨如何调停朝鲜半岛的局势,他非常担心英国人会把事情搞糟。奇普指出,斯大林瞧不起弱小民族,他一定料到美国的介入会使朝鲜军队的命运发生逆转,因此他会择机表明立场,以免朝鲜共产党被逼退得太惨,我非常赞同奇普的观点。

  ● 7月12日

  我说过,我认为最危险的观点就是,主观臆断莫斯科将要采取的行动与我们当前持有的态度没有关系……夜里跟奇普·波伦进行了一次长谈,讨论我们在政府内部就未来发展态势争取一致时遇到的困难。总体而言,华盛顿高层对于要承担的责任过于敏感和担忧,以至于不可能同意任何有风险的做法,很明显也不可能有人像奇普和我这样通过主观经验和直觉对苏联的行为动机做出分析。

  坦率地说,政府已经陷入一个误区,即不愿意承认敌人的心理状态已经发生了更大的变化。由于对心理活动的分析都太不可靠、太易变化、太过微妙,人们会担心自己为制定决策提供了错误的情报分析,一想到要为此承担责任,他们就会感到不舒服,感到难以忍受,毕竟这种决策可能会引起战争,也可能缔造和平。在这样的时代,不去分析对手的心理可能发生的变化,不去评估他们的弱点,反而更利于明哲保身。他们一方面质疑对方的实力,另一方面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对方所有的动机都带有侵略性,这两个想法明明自相矛盾,但似乎更能让人感到安全和轻松。在这种情况之下,我真的想知道——我相信奇普也跟我一样想知道,是不是政府现在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不再需要像我们这样的人了,我们默默无闻地努力,对无法估量的动态局势做出理性分析,对可能的优势做出评估。在这个被麦卡锡主义扭曲得有些嗜虐而又幼稚的民主社会里,只有粗鲁死板的理念才行得通。

  ● 7月14日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逐渐相信了,有必要接受情报组的分析结果。他们说,至少德国、低地国家[49]还有法国不可能是真心抵抗苏联的入侵。我想这代表了一种过于肤浅的观点,其他国家极有可能夸大了苏联的军事实力。我无法证明自己的观点,不过我也意识到,除了依据这些观点进行决策,我们的政府别无选择。

  但如果将情报机构的分析作为决策的基础,那我们把这些武器装备投放到西欧还有什么意义?很明显西欧最主要、最致命的缺陷是西德军事力量渐趋衰弱。如果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去弥补这种缺陷,那么把这些装备运到军事力量薄弱的西欧又有什么好处?为了重整西欧人的士气,也作为美国展开西欧援助的象征,我一直都赞成对西欧进行军事援助。但是,没有限度的过分援助另当别论。我们不得不这样假设:如果苏联首先在德国取得突破,那么法国就可能背信弃义,最终苏联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将我们这些昂贵的援助装备收归囊中。可能这种想法太悲观,我也希望我是杞人忧天,但这是唯一的也是最保险的做法,谁让法国政府和公众舆论如此令人担忧:战战兢兢,随时准备投入某个大国的怀抱,然后为自己的处境责备这个、怨恨那个,唯独不从自身找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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