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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南日记_[美]乔治·凯南【完结】(167)

  5。 但是,作为上帝赋予人的本性,理性或许会让人丧失对社会进步的信仰。

  首先,人类的个人困境饱含悲剧色彩,这给人类在地球上实现梦想的可能性加上了无法回避的限制。除此之外,从个人问题过渡到社会问题,很多让人颇感残酷的证据表明,我们的文明被带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人类超出自身被赋予的权力、超出其道德责任过度地索取……

  集体灾难——从人口过剩、环境污染、资源枯竭到核武器不断升级,以及上述所有灾难的结合——带来的危险非常明显,其中一部分可以完全确定,一部分能够基本确定。实际上,与现在相比,两百多年前人类面临的前景更令人欢欣鼓舞,那时候最重大的危险只跟个体寿命有关,而现在的危险则是文明自身的连续性,以及这个星球作为人类生存之所的可持续问题。

  6。 在面对这种真正预示着末世的危险时,从改善人类总体生存条件的意义上来说,人类进步的梦想看起来确实很遥远。我想,站在宗教思想的立场上,一定要完全放弃这个梦想。实际上,我们的现实生活与早期基督徒的生活非常相似。那时他们坚信末日审判即将来临……

  7。 那么,基督徒的这些观点和态度意味着什么?难道我们要回归早期教义,而不去考虑这个世界发生的事件和焦点问题吗,重新回到完全依赖祈祷和为来生做准备的老路上去吗?这是事关个人良知的问题。

  1969年

  1969年及之后的几年里,凯南的日记相对较少。从他在日记中对时事的尖锐批评可以看出,凯南一直在思考怎样做才能对社会有所影响。

  凯南夫妇在英格兰度过了1969年春天和冬天的大部分时间,他在牛津做了齐切利讲座(Chichele Lectures),在剑桥也发表了演讲。

  ● 2月24日,剑桥大学

  我被安排入住一栋伊丽莎白时代的大楼,这是一个带有卧室、客厅和浴室的冰冷套房(没有供暖)。实际上,宽敞的客厅非常不错,完全是古典风格,里面安装了两个电暖气,开着暖气时,客厅还比较暖和,但是只要关了暖气,室内就会立即回落到厚重石墙的冰冷温度,我敢说,从伊丽莎白-埃塞克斯时代建成的那一天起,这里的温度变化就没有超过三度。

  ● 2月26日

  晚饭后,我们坐在剑桥大学的“公共休息室”里,探讨激进学生的问题。之后我带着深深的沮丧回到那冰冷、沉闷、无趣的房间,这么多年轻人不仅抛弃了我同时代的学者,更抛弃了几百年来支撑学术界的传统、习惯和礼仪,没有它们,学术将丧失所有的体统和尊严。

  ● 3月8日,伦敦

  我十分喜欢国家肖像画廊(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那里陈列的英国人物肖像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让我惊讶的是,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在现代医学救死扶伤的影响下,人类基因被显著削弱了,这是我们时代的一个基本事实,却从来没人提起这个问题,似乎当代的西方人担心这会玷污了自己。

  [凯南夫妇像往常一样到克莱恩(Crans)滑雪度假。]● 3月29日,瑞士,克莱恩我还在思索自己的前途,我意识到除了自己,无法跟其他任何人探讨这个问题。

  首先,我不会从事任何重要的学术工作……

  其次,我不打算深刻影响国家公共事务的潮流:自然环境的恶化、种族内战的趋势,实质上就是美国文明的崩溃和失败。我是否应该继续探讨这些也是个问题……

  同样的原则适用于我所说的欧洲文明内部发展问题。我不打算阻止欧洲城市化、机动化以及道德崩溃的进程。

  这些事情我都做不了。我承认,对这些问题我无能为力,我必须学会不要憎恶这些有问题的现象,学会视若无睹,学会不再痛心疾首,学会接受它们的存在,对它们充分加以利用。但是,反过来这也意味着不要过多地对外部世界暴露自己。

  那我还能做什么?

  此外,还有生活给我的“形象”:公共事务特别是国际事务的权威评论人士。这一点我无法逃避。随着新一代的崛起,或许我的负担会减轻,但是从某种程度看,近几年我还会继续发挥作用,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使命……

  我不该从事教学。如果从当今时代学生的标准和价值观出发努力靠近他们,我就是一个伪君子。要是从我自己的标准和价值观出发,我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而悲观主义者不适合教导年轻人。

  要做到上述这些可没那么容易,这意味着我要活得没有目标,没有希望,只为了表象而活着。那将是很孤独的生活……

  我的意志力足够强大来做到这一点吗?如果不够,希望上帝能帮我,因为我的问题除了道德沦丧和羞愧之外没有其他答案。

  还有一件事让人安慰:我改善了各处住所的条件,以使它们能在日后出现灾祸时成为孩子们的避难所,也就是说,我修缮了生存设施,居住在此基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这是有益健康、让人开心满意的事。

  ● 5月10日,英格兰,多丁顿(Doddington)

  昨晚,贾维斯一家睡在偏房,我们的房间在离偏房最近的主廊外,屋里的床有四根帷柱。只有我们俩住在这个大宅子的主楼里。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睡的不是现在的这间房,而是隔壁房间,也睡在一张四根帷柱的床上。房间里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她的兴奋显而易见。她来回大步走动,大声讲话,还一度打开门进入走廊,要去贾维斯一家睡觉的偏房。这让我感到担心,生怕她会打扰他们休息。我冲出去在走廊拦住她,把她推了回去。在此过程中,我看到走廊远处有一个黑色的生物,好像不是人类(像是一个穿着斗篷的侏儒),蹲在我房间外面的地板上,我感觉它是一个无法言状的邪恶可怕的东西。我把那位女士拦回来后,她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更加激动,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情感,滔滔不绝。我让她小点声:“千万别这样了,你会把贾维斯一家吵醒的。”不过,之后我又责怪自己这样做:“你让她两次受挫。首先,你阻止她出去,其次你又阻止她表达感情。你不让她发泄情感,你不该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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