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呢,我正要问你,这是嘛回事?”
“七爷让剪的吧?”贾师兄似乎成竹在胸。
“你咋知道?”他暗自纳闷不已。
“连这个还不知道?难道,我在涛贝勒府白干了这些个年?”
“咳,你不知道,我这辫子,是七爷亲手剪的!”
“嘿,那就更对喽……七爷是看上你啦!”
“这,这……这算嘛事儿?”
“明告诉你,你那点儿小算盘,七爷能不清楚?哪个不知道,宫里头的太监都留头?就你知道?你不就是盘算着,从涛贝勒府‘跳槽’,打‘借船出海’——进宫的主意吗?七爷猜透了你的想法,才剪了你的辫子!就算你想进宫,没了辫子,哼!一时半会儿,你也走不了哟!……”
“噢!……”孙耀庭听到这儿,才如梦方醒,一拍大腿:“原来,涛七爷是安的这份心哪!难怪,他亲手给我剪的辫子。”
“顺寿,明白了吧?”师兄得意地对他说。
“得,我算明白了。多谢指教,多谢指教,您呐。”他撇着京腔,冲他一连作了几个揖。
“赵师兄来啦!”他正闲着没事,忽然听到外边一声传呼。
此时,赵师兄已跨入了府门。只见他苗条的身材,白嫩的皮肤,五官英俊,长得挺帅,却更象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他虽然不认识孙耀庭,仍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虽头次谋面,却早已久仰大名,虽知之不详,但从张伴儿口里早就晓得赵师兄一直是贝勒府的知名人物。他刚进府,下人唧唧扎扎地议论开了。
“赵师父不是老早就不来府里头了吗?”太监管他叫赵师兄,下人则称呼赵师父。
“咳,谁知道是哪回子事呀,他早在进宫那当儿,就跟七爷闹翻喽!”
“到底是咋回事?”孙耀庭憋不住了。“赵师兄进宫这么多年,难道一直没回过府吗?”
“你可甭往外说。”明顺儿悄悄地对他嘀咕着:“起先,赵师兄在府里头是个挺招人待见的主儿,打十一二岁就进了涛贝勒府,那时刚刚是光绪三十一年。他人聪明,也长得漂亮,老爷和老太太都喜欢他,待他也算不错。可他想进宫啊!咱这路人,不进宫没嘛前程,这也不能怪他。”
“那咋就不来府里头啦?”他又好奇地问。
“哎,涛贝勒和老太太都想留他,可没留住啊,结果还是走了,进了宫。后来涛贝勒进宫,见了都不愿搭理他,觉得府里没留住人,脸面儿上不好看。赵师兄进了宫,先在御膳房炸油饼、蒸大头儿馒头,偷偷拿了点儿出来‘上贡’给涛贝勒。瓜籽不饱是人心,大人不见小人怪嘛,涛贝勒也就原谅了他……”
“那看来,涛贝勒待人还不错嘛。”他插言说。
“可不是?涛贝勒跟赵师兄说了几句话,你都猜不着——‘人往高处走,水往洼处流’,我不怪你,可你临走好歹也得打个招呼呀!赵师兄于是认了错儿,这回,他是头一趟回府里来瞧瞧七爷和奶奶来喽……”
不多一会儿,赵师兄从涛贝勒屋里出来,又到内回事处来看望几个太监弟兄。
“这是新来的?”他指着孙耀庭问。
“刚来时候不长。”明顺儿替他说。
“赵师兄,宫里怎么样?”
“和贝勒府又不是一个劲头了,宫里头规矩大,比这儿管得又严多喽。”
“有‘名儿’了吗?”贺德元关心的是他进宫后的名份。懂行的太监都知道,如果没名份——入册的正式太监,就是干一辈子也是白搭。
“早就买下了一个名儿。现在呆‘端康主子’那儿呢。”
“哟,那可就恭喜‘高就’了!”连张伴儿也对他拱手言贺。
“甭提啦,刚进宫那当儿,伺候‘夏回事的’,嘿,差点儿没把人累死。俗话说‘奴使奴,使死奴’嘛。”
“这回您可算熬出来啦!”几个太监,都以一种钦羡的目光望着他。孙耀庭牢牢地记住了这种目光。
其实,进宫好长时间,赵荣升默默无闻。因他长得一表人材,人又机灵,偶尔被端康得知后,从夏回事那儿要了他去。由此,连涛贝勒爷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赵荣升只比孙耀庭大五六岁。早在涛贝勒府给夫人梳头时,就颇得她的欢心。人们都说,赵荣升比女人的手还巧,拿毛线织个槟榔盒、痰盂套晤的,可象个样儿了。闲着没事儿,他还为涛贝勒那辆卧车上的方向盘和扶手织了毛线套,夫人一上车,就夸他:“你可真灵,府里头哪个比得上你?”
论长相,赵荣升一付白净的瓜子脸,长辫子一直拖到了脚后跟,头发油黑发亮,连府里的女人都嫉妒他。他进宫后,民国六年,就当上了永和宫小太监,当时,端康皇贵妃年过半百,头发日渐稀疏。为了孝敬端康,他竟毅然剪掉了自幼留起的长辫,为她做了假发套。
他为端康梳头时,还没到晌午,主子听见他的肚子里咕噜不停,于是问他:“肚子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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