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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木传_高昌【完结】(101)

  当时的立新大队,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从十几岁的孩子到七十多岁的老人,广大农民坚持常年学习哲学。农民们下地时除了工具以外还带着课本、黑板、粉笔等。这样的情景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事实上,除了毛泽东的哲学外,再没有其他的哲学了。除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外,其他一切哲学都成了批判的对象。哲学本来是增进人的智慧,提高人的反思能力的,在那样的年代,却反而成了用来消除人的独立思考能力的工具。

  在立新大队尤为出名的是已经75岁了的王老汉,一直坚持学习,而且十分认真,时间不长就已经能写字读报了。王老汉被邀请向人们介绍他的学习经验,也没有讲话稿子,一讲就是大半天。在王老汉的带动下他们成立了“王老汉学哲学小组”。这个“小组”当时非常有名,公木帮助他们这个“学哲学小组”编教材,讲哲学,和他们结下了很深厚的友谊。

  随着“阶级斗争”思想的加温,文艺界的空气越来越令人紧张。违背了艺术规律的假大空、高大全式的红色叙事文本使文学完全脱离了自身运行的轨迹,沦为政治蹂躏的奴仆。当时立新大队的社员们,在公木等人的辅导下,出现了“四史”(社史、村史、家史、个人史)创作热,还开始练习写故事。

  他们的创作热情很高,公木把他们的新故事经过整理修改,编为一本《立新故事集》,交吉林省出版社住县的组稿委员会编辑出版,其中还收有公木撰写的两篇故事。当然,其中大都打着鲜明的那个年代的印记,后来也没有收入公木的文集中去。另外公木受扶余县文化局的委托,还奋笔疾书,写过一篇歌唱立新大队136行的长诗,据说公木写起诗来常常心潮澎湃,有时半夜醒来有了灵感,从被窝里往外一爬就洋洋洒洒的忙活起来……立新大队的党支部于书记被选为党的大会代表,去北京开会,公木还专门写了一个诗剧,其中有“七朵葵花向太阳”之类的句子……望着公木写在小学生作业本上的一篇篇这样的作品,我的眼睛有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酸。

  完成了铁帽山下的任务后,公木还继续参加开门办学,同“上管改”的工农兵学员一同上山下乡进厂。尽管暂时平静下来了,却又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飞来风雨。1964年,公木参加吉林省梨树县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被分配到万发公社刘家岗子大队,公木年过半百却同青年人一样,与贫下中农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有一段时间他的牙齿不好,吃硬东西和玉米面饼子很不方便,牙总往下掉。正好一同下乡的一位教师回长春,公木的家属便买了几袋葡萄糖,托那位教师给公木捎去,于是公木每天晚上,可以冲杯葡萄糖水喝。这葡萄糖水喝了没几天,就被工作队发现了,于是成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开始严厉地批判公木小资产阶级思想,不能与贫下中农“同吃”。公木也不辩解,和那位教师争着揽责任,在会上作自我批评。

  这些很可笑的闹剧,使公木很感慨,他偷偷的写了一篇《复辟谣》:

  你从历史的夹缝中走来,大闹社会主义的舞台:

  在那阴暗母胎里,你并没有孕育成才;在这灿烂的阳光下,你却扮演个威胁的角色;每当山阴雨湿,夜黑风高,无论枯木腐株,无论闲花野草,都变成绿眼红发的吃人的妖怪。

  据说,古代有涓蜀梁这么一个人,明月宵行,顾见自己的身影;长发蓬蓬着随风摆动摆动,以为是魔鬼,急躲开,就跑个不停。

  跑啊跑啊,跑得越快越快,那影子也便跟着越紧越紧。

  直到气急败坏扑通倒在家门外,口吐白沫,双目失神,两腿直伸,只剩下心口儿嘣嘣跳一点余温。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你本来仅仅是一个幻觉,既然是从来就没有正式诞生,当然便压根儿不曾被迫死去,可怎会鬼差神遣来复辟,而且还幻化出数不清的“分子”?

  谁说咱们中国人没有冒尖的想象力,产生不出超世界水平的第一流杰作?

  你,纯东方式亚细亚型的堂·吉诃德的风车啊!

  第四十五章(4)

  公木在诗中嘲笑了单凭幻觉、想像和主观臆断来炮制各种“分子”的现代涓蜀梁。其下场无非是“口吐白沫,两目失神、两腿直伸,只剩下心口儿怦怦跳一点余温”,这是何等的荒唐和可笑。

  要理解他在患难中所留下的心路历程,即便读了他的全部日记和诗文,恐怕也还不能轻易敲开那扇风雪中的寂寞心扉。因为在当时抄家成风的情况下,纵使写给自己看的日记,也还要防备某一天会被人当作罪证。《复辟谣》这类零星的偷偷留下来的诗歌,才偶尔大胆地闪烁出一星半点的思想火花。在1973年那个寒冷的冬季,诗人在静夜里歌唱:“西风裸露了我的躯体,而夺不走我累累的果实。这日月与风雷结晶的珍珠啊,像一簇簇火星儿点燃在天宇。”(《棘之歌》)1973年根据周总理提倡的“为革命学习业务、文化和技术”,“把基础理论水平提高”,公木一度在军宣队和工宣队领导下参加了“教改学习访问团”,与吉林大学的文科教师二十多人结伴出访了北京、南京、上海、杭州、广州、武汉各主要大专院校,考察如何办好高等院校,是批左还是批右,虽人人言殊,各院校领导都稀里糊涂,不过,一遭转下来,倒是眼界开阔了不少。南行至广州中山大学的时候,遇到了张海和桂友两位老朋友。张海原任中宣部党委委员,1958年和公木受同一案子株连,从北京下放到广州任教师。两位老友邀请公木去吃手炙炭火清炖鸭子,一起共叙延安抗大往事,在清凉山麓石窟洞中打草鞋,编印《新诗歌》小报等等,非常愉快。3年后,张海在参加一次政治报告大会时突患心绞痛,抢救不及,不幸去世。公木“几回惊梦到沉珠,张啊临风嘶唤呼”,抚今思昔,不胜悲悼,挥笔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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