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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木传_高昌【完结】(124)

  高昌:新诗的诞生和发展,是本世纪最重要的文学事件之一。这一前无古人的崭新文体的“截然异质的突起的飞跃”(胡风语),是本世纪中国文学最高成就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诗龄长达七十多年的老诗人,请您谈谈“新诗”为什么名之曰:“新”?

  公木:中国新诗亦即现代诗歌,是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国文学进入了光辉的现代时期而形成的。不仅因为它在时间上属于现代,更因为它反映了中国诗歌现代化的进程,是现代意义的诗歌,这也就是新诗之所以新的所在。就其主流说,它的特征主要为:(一)它是以现代的民主主义、社会主义思潮为思想基础的,集中表现在对于人的命运和人民民运、民族命运的关注,以及创作主体的个性、自我意识和描写对象社会化的广度和深度,都得到从未有过的加强。(二)实现了“诗体的大解放”(胡风语),完成了完全独立于传统的诗词之外的崭新的新诗体,并建立起现代诗歌的新传统。(三)不断接受外来影响,使之融化在自己民族风格中,在语言铸造和诗意运营上,逐渐增加了它的世界性色彩。(四)现代新诗完成了旧传统的打破和新传统的建立,但打破或者叫决裂,并不意味着割断,而只能是扬弃与吸收、批判与继承,也就是推陈出新。

  高昌:无论是“街头诗”,还是30、40年代的“红色鼓动诗”(甚至可以包括进蒋光慈、蒲风乃至殷夫的一些作品),都仿佛是分数的分子,如果以时间做分母的话,好像分母越大,其值越小。您在“左联”时代就已开始文学活动,又是延安文艺座谈会的亲身参加者,我估计您不会同意我的说法。但无论您承认不承认,我感觉这之中隐含着某种神秘而严峻的艺术规律。避开它们在政治和革命中的所谓“巨大作用”,单纯地从冷静的艺术的角度来看,将来将怎样在文学史(比如您主编的《中国诗歌史》)上书写这一现象?

  公木:一般说来,一切文艺作品,一切诗歌,大都是分母越大,其值越小;只有被赋予了特殊艺术生命的作品或诗篇,可能征服时间,随着历史的延伸而增值,因为将会得到更多更多的读者欣赏、发挥、释解、再创作,从而也便益发充实丰富起来。

  至于你所说的“街头诗”和“红色鼓动诗”,我以为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单纯地从冷静的艺术的角度来看”,站的住;大多数“在政治和革命”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至于在你“感觉”之中隐含着的“某种神秘而严峻的艺术规律”,是什么,我一时也概括不出来,反正不会因为贴近“政治”(广义地说即“人生”)便速朽。“政治”虽然不是诗的固有体,但也绝不是诗的病原体,一个具有坚定政治信念的诗人,也决不妨害他通过智慧的心灵而达到崇高的境界,并进而形象显现为充实的艺术。评价是不能“避开”其“在政治和革命中的巨大作用”的,避开了,也就无所谓“艺术的角度”。一切都将在文学史上得到实事求是的记载,我想。

  高昌:一大批深受“极左路线”迫害的前辈诗人,历经磨难,饱经风霜,随便举个例子,比如被逼得关上大门《哄小儿》的辛酸的流沙河,再比如后来一提起“文革”就大犯牙疼病的公刘,都没有及时地对那一段特殊岁月做出清醒的认识,倒是一大批作为旁观的青年诗人较早地喊出了“我不相信”的口号,并且说“世界……即使你的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您是否认为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1988年在河北晋县周家庄采访劳动模范雷金河公木:我不能代表流沙河、公刘作答,至于我,我钦佩在特定历史时期喊出“我不相信”的青年诗人,也赞赏他们要做一个“挑战者”。但是,我不能这样“喊”,这样“做”。因为这个时代,不论他还有多少“毛病”,栽过多少“筋斗”,以至跌得多么“鼻青脸肿”,他总是我们经过战斗争取和开辟出来的。跌倒了,爬起来,掩埋好牺牲的同志,洗刷净自己身上的血污,再前进。让喊叫“我不相信”的青年诗人们,睁大眼睛看着吧!我相信未来。过去以至现在,如你所说,还有那么多“虚伪和阴谋,愚蠢和仇恨”,这之中,我们自己都有份,都有责任,怎么能轻轻地喊一声“我不相信”了事呢?“挑战”,向谁“挑战”向自己吗?“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强行着有志,自胜者强”。把历史的迷误推给别人,容易。自己呢,怎么走过来的?历史不是由每个具有血肉之躯的感性的具体的个人所创造的吗?

  我佩服真正的“敌人”。如果有真正的“敌人”站出来,“朦胧” 也好,“明朗” 也好……但是不要只是个旁观者,一叫真格的,又蔫了,缩回去了。

  至于吃苦头,哪个诚实的“劳动者”不吃苦头呢?这是对“我们落后”的惩罚。怨谁呢?怨我们的列祖列宗和我们自己吧。所以,才要进行社会主义改革。这自然也不是轻而易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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