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从尧舜禹后,就鲜见让位之事。只因为让位的下场,非死即伤。
陈蒨屁股还没坐热,当然不肯让位。他让亲信侯安都去迎陈昌回转建康,结果陈昌未到建康时,就失事溺死江中,其中缘由自不用多想。
不过,陈蒨对堂兄陈昌虽狠,可对弟弟陈顼却是兄弟情深,用数城作为交换的条件,终于将陈顼从长安换回建康,封为安成王。
陈蒨在位八年后过世,本应太子伯宗即位,陈顼为辅助大臣。可不久后,太子和陈顼发生矛盾,然后就是陈顼废了太子,称帝江南。
短短的十数年,陈国也是政权跌宕,陈顼咸鱼翻身,终于摆脱噩梦。可他虽从昔日的阶下囚变成一国之君,往日阴影却挥之不去,最忌讳的当然就是别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地成了陈国的国君……
因此方才孙思邈一句寻常之话,在陈顼耳中听来就是别有意味,也就怪不得淳于量和那紫衣少女为之变色。
往事如刻,往事如烟。散的终散,记的难忘。
灯火照得大殿亮如白昼,却始终难以照去陈顼心中的暗影。
孙思邈闻檀香渺渺,回忆往事,终于明白为何陈顼一来,就要在殿中摆放这么多香炉——只因为当年他见陈顼的时候,陈顼活得简直猪狗不如,环境的恶劣,常人难以想象。
他脑海中回忆起当初见到陈顼的情形……
那时候孙思邈还是意气风发,陈顼却奄奄一息,只有出气,难有进气。
孙思邈靠近的时候,陈顼卑贱不堪,眼眸如渊——填满仇恨怨毒的深渊……
“当年,朕想死。”陈顼终于打破了沉默,又望向了脚尖。
这是他十多年前养成的习惯。
那时候的他常年戴着沉重的枷锁,有一日没一日地活,难以抬头,也不想抬头——不想抬头去见别人眼中的鄙夷和轻贱。
他虽当了天子,可这个习惯却从未改过。
孙思邈眼中终露分怜悯之意,却仍旧沉默不语。
“可朕没有死。”陈顼又道。
他说的当然是废话,他若死了,又如何能坐在龙椅之上?可在他心中,这绝不是废话!
“朕没死,就是苍天让朕还活着……”陈顼缓缓道,“先生当年不是对朕说过,苍天给予我们生命,本是让我们好好地活——活着去发现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要不放弃!”
孙思邈微笑道:“圣上说的不错。”他神色唏嘘,回忆往事,感慨万千。
十三年前,他曾医治过陈顼。
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卑贱的人就是陈顼——那时他根本不知那些人为何要救陈顼,却又不停地折磨陈顼。
他若不是救了陈顼,也不会发生之后那许多事——许多让他刻骨铭心的事。
可他虽不知陈顼的身份,他还是尽全力去医治、劝导陈顼,给予陈顼活下去的信心——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若有疾厄求救者,不问贵贱贫富,华夷愚智,普同一等!
“先生不但治好了朕的病,还给予朕活下去的勇气。”
陈顼喃喃道:“当初朕几乎要死了。可自从见到先生后,朕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先生这样的人。先生是朕在长安见到的唯一的一个好人。”
孙思邈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
他受赞后并不欣喜,反倒有分担忧——担忧陈顼见识的偏激!他能救人,却难以救心。他只能尽力去做一些事情,无论成败。
陈顼低着头,并未看到孙思邈的疑虑,又道:“自先生走后,朕就不停地在想,为何先生会来,为何先生会对朕这般好。那时候,先生比朕还要年轻许多,为何就有那般的真知见解?”
沉默了片刻,陈顼得出了结论:“朕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终于想通了,这本是苍天的安排!”
“苍天的安排?”孙思邈有些错愕。
“是苍天的安排!”陈顼霍然握紧了拳头,抬头望着孙思邈,一字字道,“是苍天让朕在绝境中遇到了先生,是苍天让先生来见朕,这本是苍天的旨意,只因为朕是受命于天!先生,你说是不是?”
殿中灯明,淳于量又在低微地咳。
孙思邈望着陈顼眼中的咄咄之意,半晌才道:“或许是天意吧。”
他含糊其辞,陈顼却像得到了肯定,脸上露出欣喜之意,大声道:“不错,是天意!古人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先生,你说这句话可对?”
孙思邈只是点点头,心中却道,话虽不差,但你理解的却只怕有了偏差。
“朕后来豁然想通,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苍天让朕承天命前给的磨砺。朕终于熬过了这场磨砺,才能有今日的地位!朕永远不会忘记以前的磨砺,这才在这里设了个牢笼,不停地提醒朕。”
孙思邈打量着身旁的铁笼,终于明白这宫中为何会有这种笼子。
当年陈顼在长安的时候,不也在笼子中?
难道说当年陈顼人在笼内,孙思邈在笼外的情景让陈顼记忆犹新,今日陈顼才掉转环境,让孙思邈也体会一下他当年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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