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微惊,望向斛律明月的眼神已大不一样。
他虽然对当年往事所知极多,显然也不知道斛律明月有这种承诺。
风萧萧雪落,空中弯月挣扎,但给天地间,已带不来多少亮色。
斛律明月如僵硬在树下,许久,这才点头道:“没错,这句话老夫说过。”上前一步,凝声道,“直到现在,这句话仍旧有效。”
“你撒谎,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刘桃枝嗄声道,“我就是信了你的话,才去联系李八百,李八百就是信了我的承诺,才会帮你灭天师六姓。可是,他却死在你的手上!”
郑玄目光游转,喃喃道:“原来八百兄如此奔波,是为了重振北天师道?”
斛律明月突然望来,眼眸中带着箭矢般的光芒。
郑玄忍不住后退一步,还能笑道:“斛律将军,难道我有说错?”
斛律明月不理郑玄,望向刘桃枝,叹息道:“桃枝,你绝不是李八百。”
他言下之意太多太多,可他仍旧不想多说,他素来做得多,解释的却少。
刘桃枝脸上古怪之意更浓,突然道:“你怎知我不是?”他说到这句话时,脸上似有一种奇异的变化,双眸现出一股碧绿之意。
斛律明月眼中精光陡然大盛,失声道:“你就是李八百?”
长街清冷,高阿那肱说出孙思邈也不能的时候,神色坚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消融也绝非用几句话能够做到。
孙思邈望向祖珽:“祖大人也是这么想?”
“你出昆仑时,曾立誓不杀一人。”祖珽突然道。
孙思邈点点头:“这世上不能因止杀而清静,但我却能因止杀而心静。”
“孙先生见解果然高明。”祖珽嘴角带分嘲弄,“但你方才杀了多少人?由此可见,世事变幻无常,谁都不能保证下一刻的变化。”
孙思邈笑笑:“这世上有种手法叫作截脉。”
“截脉?”祖珽皱了下眉头。
“不错,人法地、地法天,人体如天地,其中经脉如河川,有精气血运行其间,河川堵塞,水为不流,人体脉截,也就能造成一段时间的无法动弹。”
祖珽脸色诧异,半晌才道:“因此你方才并未杀人,只是用医术截脉……制住他们?而不是杀了他们?”
这简直是神乎其技的本事,却也是极为高明的医术。
祖珽虽不知,但还信世间有这种本事,他本来也是个天才。
孙思邈微微一笑道:“祖大人果然聪明。由此可见,世事看似变幻无常,终究有律可循,只要知晓规律,还是能知道下一步的变化。”
上前一步,孙思邈恳切道:“我初到邺城时,和祖大人谈及卦象曾说过,命由心生,心由命转,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世间之事,如河川运行,星宿移转,本生生不息。依我看来,将军已非往日的将军,祖大人难道还要做从前的祖珽?”
祖珽将信将疑:“我也可以改?”
“只要你想做,你就能做到。”孙思邈立即道。
“孙思邈,你错了。”高阿那肱突道。
孙思邈一怔:“不知我错在哪里?”
“世事本是知易行难,世上只有一个孙思邈,你可以做得到,我们却未见得做得到。”高阿那肱冷笑道,“我们做不到,斛律明月一样做不到。事到如今,再谈变化,已经晚了。”
孙思邈叹息:“古人有云,亡羊补牢,犹未晚也,难道昌国侯的认识……”
他没说下去,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高阿那肱冷冷道:“孙思邈,本侯知道你现在还能和我们谈论道理,无非是要探知斛律明月的下落。”
“只要侯爷、祖大人能够告知,孙某还想尝试挽回。”孙思邈缓缓点头。
“我若是不告诉你呢?”高阿那肱淡淡道,“你穷尽言辞,知天道循环,却不知怎么能够知道斛律明月的下落,杀了我吗?”
孙思邈轻声一叹,已向祖珽望去:“祖大人,齐国的问题,绝不会随将军之死而解决,祖大人到现在,莫非还不明白这点?”
祖珽目光空洞,半晌才道:“瞎子只知道,若有机会,瞎子不见得比将军做的会差。昌国侯说的没错,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知易行难,孙先生请回转客栈休息,过了今晚,你仍是齐国的朋友。”
“我若不回呢?”孙思邈缓缓道。
祖珽嘴角一咧,神色漠然:“瞎子知道你武功实则已不让斛律明月,也知道拦你不住,但你若想知道斛律明月的下落,却是万万不能。”
长街风冷,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衣袂已随风而动。
他纵有天下无双的剑法,却无法刹那斩断人心的成见;他纵有天下无双的妙手,又如何能解开这已根深蒂固的积怨?
长街漫长,月早西斜。
雪冷月淡时,“铮”的声响,斛律琴心拔剑,一剑指在祖珽的眉间。
琴声震颤,剑身震颤,斛律琴心身躯也是颤抖的,她一直在孙思邈身边,沉默无言,只盼孙思邈能说服祖珽、高阿那肱,告知斛律明月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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