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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日落九世纪_赵益【完结】(67)

  栖楚也许是想报答一下宰相李逢吉的知遇之恩,尽一下自己未尽的“拾遗”之责,跨班而出,力谏皇上。“陛下富于春秋,嗣位之初,当宵衣求治;而嗜寝乐色,日晏方起,梓宫在殡,鼓吹日喧,令闻未彰,恶声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长也……”刘栖楚又祭起他“以首叩地”的绝技,“请碎首玉阶已谢谏职之旷!”言毕,果然以额叩墀,声闻于外,血流不止。

  敬宗没见过这一套,一时手足无措。不过,栖楚做得也太过分了,皇上不允,叩首不止,眼见阶上已是一片鲜红。

  神策军与枢密使(7)

  立在班首的李逢吉只得宣道:“刘栖楚不必叩首了,退下去静候回复吧。”

  照理,有了宰相的这句宣令,就表明天子已经接受了臣下的奏议,上奏者可以退下等候天子对所奏事情的处理了。可栖楚却越发做作起来,叩头如捣蒜一般,弄得殿上的大臣也觉得这真是近乎于哗众取宠、矫情卖直了。不过,除了宰相,谁也不好说话,只能看着这场闹剧,不管怎么说,栖楚的话客观上总是代表了大家心里的想法的。

  栖楚意犹未尽:“不用臣言,请继以死!”

  牛僧孺实在看不下去,又一次宣道:“刘栖楚不必叩首,所奏知道了,下去静俟回复!”皇上更是连连摆手叫栖楚出去,他看不得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天子既令臣民失望至极,便无圣威以慑天下。眼下长安城中人们似乎很少把天子放在眼里,名声最大的除了宰相李逢吉和枢密王守澄,就是逢吉门下的一帮人,诸如李仲言、张又新、李续之等。当然还有这位刘栖楚,经过这件事后,名气更是响亮。此外还有一个就是宫中的红人郑注,他眯着他那双永远睁不大的眼睛,夜夜往守澄的宅第中钻,动不动就是一个通宵。朝中忠直之臣,走的走,贬的贬,除了韦处厚,谁也不敢说话。

  一个月后,出了更大的一场闹剧。

  长安城中有一个算命先生叫苏玄明,此人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硬要说自己的一个朋友、染坊的工头叫张韶的有帝王之分。张韶点墨不通,见苏玄明说他什么“日角龙颜”、“天阔地方”,十足的九五之相,竟也就信以为然。苏玄明道:“今主上昼夜击毬,多不在宫中,大事可图!”四月十七日,张韶便与他纠结了手下的染工和地痞无赖一百多人,把武器藏在草车中,准备混进宫内。不料在宫门口被盘问的士兵发觉,于是他们便杀掉了守卫,换上禁兵的服色,抽出兵刃,大呼小叫直趋禁宫。

  皇上正好在清思殿打毬,宦官闻讯大惊,赶紧将殿门关上,跑去禀告皇上,敬宗吓得不知所以,以为有什么大乱,一连声叫道:“快去右军!快去右军!”右军中尉是梁守谦,是皇上最信得过的。手下人道:“右军太远,不若去左军。”遂狼狈逃奔左银台门。还好,一路上未遇上犯贼及时赶到了左军,时任中尉的马存亮和大将军康艺全立即率队进宫,将苏、张等一网打尽。

  皇上在左神策军呆了一天。这一天把整个长安都震动了,外人不明情况,无不惊骇。十八日皇上还宫,宰相率官来贺,到者只有十几个人。这虽然是一场虚惊,但把所有人都吓了个不轻。帝国似乎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五月,在李逢吉的引荐下,吏部侍郎李程、户部侍郎兼度支窦易直同拜相,算是决策机构上了一点正轨。可窦易直以财官入相,多少说明皇上的用度已到了相当的程度了。

  所有的事情都无起色。六月,成德王庭凑杀掉牛元翼家属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本来牛元翼已经在一年前突围了,可只带出了十几个人,而不得已把家小留在了深州。王庭凑是在本年年初将牛家一门老少杀掉的,消息来得慢,朝廷直到现在才知道。牛元翼本人得悉噩耗后,大怒而绝。

  敬宗闻知,也有点感慨。皇上觉得,是宰辅非人,才使得强贼肆行无惮。他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却也相当不容易了。韦处厚乘机上奏,劝皇上启用裴度。敬宗这才发觉裴度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时,连宰相衔都没有挂,于是下诏恢复,有了一点让他回朝的意思。

  时光如梭,这一年很快过去了。在此新旧交替之时发生的一件大事又是关于宦官的。

  新年前几天的一个傍晚,地处京兆府的鄂县县令崔发正在衙门中署事,忽听到外面喧闹起来,十分奇怪,便叫人去查明来报。未多久,县吏回来道:“京城来的五坊小儿殴打百姓,以致喧哗。”

  崔发听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由得火冒三丈,心想:“五坊小儿为天子放鹰犬,滋事扰民,屡禁不绝。今依恃天子年幼,游畋无度,竟又跑到这里来撒野!是可忍孰不可忍?”崔发大叫:“县尉安在?”底下有人应声答“到”,崔发道:“与我擒来细细拷问!”

  待到县尉与捕快拖三拽四地把十来个人弄到衙门里来时,天已昏黑了,根本也看不清这些人长的什么样、穿的是什么服色,崔发也不问,先把他们捆起来再说。过了一会,渐渐弄清楚了,原来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五坊宫宛使手下的人,而是奉旨出使的宮中宦官!崔发意识到:这下可闯大祸了。

  这些中使回去到敬宗那里哭诉,皇上大怒,立即派人将崔发收执,交付御史台议罪。元旦这天,天子的大赦令业已颁布,崔发和其他囚犯被卫尉带到宫城门右的金鸡殿下等候处理,突然来了几十个宦官,手持大棍,不由分说对着崔发就是一阵乱打,直打得崔发面破齿折,昏死过去。这还未了,一帮人走了,又来一帮,照旧也是一顿痛揍,崔发僵卧于地,已近绝气,幸赖台官们用席子把他遮住,才得以幸免。照理,大赦令对除死刑之外的所有犯人是一概赦免的,可皇上命令释去他人,独留崔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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