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见面是简单而实际的。陕寒孺接受了伍被的重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请将军放心,此去长安,在下定要取刘彻和卫青首级回来。”
“不!”伍被摆了摆手道,“壮士万不可窥视未央宫,你只要杀了卫青、汲黯等人即可,剩下的就是王上的事了。”
当晚,伍被在府中设宴款待陕寒孺。酒至半酣时,陕寒孺提剑起舞,伴着沉闷的吟唱:
淮水汤汤而东流兮
奔大海而不归
吾知前路之崎岖兮
独自去而不悔
抛洒热血于长安兮
化夙愿以为虹
那歌声苍凉而又慷慨,随着长剑的挥舞在厅中徘徊。
对游侠来说,每一次出击都意味着踏上不归路。他们也是人,不要看他们颜面冰冷,到了铤而走险的分上,内心照样也很复杂。
伍被上前按住宝剑道:“壮士还有什么需要托付本官的,尽可以提出来,本官会派人精心料理的。”
陕寒孺将一爵酒灌进肚内,擦了擦嘴角冷笑道:“漂泊之人,不劳将军牵挂,在下近日就前往长安。”
转眼就是元狩元年二月。派往各个诸侯国的使者没有带给他们什么值得鼓舞的消息,除了衡山王那里有所回应外,其他刘姓诸王不是冷漠地观望,就是含糊其辞,虚与应付。
陕寒孺自从离开寿春后,也如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伍被清楚,只要这些冒丞相和御史大夫名义的“伪书”有一件落在朝廷手里,或陕寒孺背叛,寿春就难逃血光之灾。
一向处事隐秘、不露声色的刘安也坐不住了。这一天,他召集刘迁、伍被以及刘建到宫中议事。
“寡人有一种危机将临的感觉,你们难道没有感到,眼下这种沉寂很令人费解么?”
刘迁道:“父王多虑了,如此平静,恰好说明朝廷根本没有觉察淮南的举动。”
“蠢材!这是临战前的寂静。”刘安很不满意地看一眼太子,眉头就更加蹙郁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寡人决计不再等诸王响应,准备提前举事。”
他的眼神掠过面前的每一张脸,就看见了迥然相异的表情:刘迁的亢奋,伍被的迷茫和刘建的沉默。
伍被对刘安没有与自己商量就决定提前起事感到突然,但根据目前的形势,与其坐等事情败露,倒不如拼死一搏。
被王上十分看重的刘建,满脸嘲讽和讥笑,说出的话也很瘆人:“王上果真以为能取而代之么?”
“可淮南国现在已是危机四伏了!”
刘建缓缓地起身道:“知其不可而为之,只能给淮南带来灾难。王上若是想保国安民,就不妨听孙儿一言。”
“你说!”
“杀荼后,缚刘迁赴京请罪,或许还可以保淮南国不被除籍。”
“你说什么?你要寡人诛杀王后,献出太子?”刘安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脊梁,直冲后脑。
在抬头那一瞬间,刘安的心里“咯噔”一声,不仅“啊”了一声:“莫非你……”
“王上是不是想问是谁向朝廷告的密?不错!早在元狩元年初,孙儿就把淮南国的所为报告给了朝廷。”刘建毫不掩饰道。
“你……”
“不仅如此,孙儿还向朝廷举报王上贿赂严助、安插姑母在京都刺探消息的事情,估计现在二人都已身陷囹圄了吧!”
刘建说罢,仰天大笑:“父亲!孩儿终于为您出了一口恶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伍被和刘迁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张得老大,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发生的变故。好一会儿,刘迁才跳起来,从剑架上拔出宝剑,朝刘建的身后刺去。
“本太子今天先杀了你这个逆贼。”
刘建没有反抗,好像等待这一剑已经很久了。剑刃穿胸而过,一股热血从刘建的口中喷出,他脸上只有短暂的痛苦,很快就平静了。好像这蓄积已久的血喷出胸腔的那一刻,他的灵魂才能脱离肉体,去寻求一方没有纷争的净土。
刘迁撩起刘建的袍裾,擦去剑刃上的血迹,鄙夷地踢了一脚道:“都是父王平日姑息养奸,才有今日之错。事已至此,反亦反,不反亦反。还请父王速率国中三军,杀奔长安。”
刘安被卫士扶着,艰难地站起来道:“事急矣!将军以为如何?”
伍被道:“局势瞬息万变,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朝廷派来的相和内史拘捕起来。”
刘安正准备传两千石以上官员进宫,却见从宫外跑进一位守城的军侯,他手中拿着一支长箭,箭镞上挑着一块白色绢帛,来到刘安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禀大王,城外射来朝廷的信件。”
刘安展开绢帛,满篇都是犀利的言辞和申斥。
“……今刘陵、严助伏法,庐江、临淮、汝南三郡兵马集结寿春,淮南朝不保夕,……汤奉旨缉捕淮南王太子,淮南王若亲拿太子,赴京请罪,皇上或可法外施恩,可免一死……”
“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安将来书扔在一边,仰天长叹道:“好个刘彻,行事如此诡秘,三郡兵马云集国中,本王竟一无所知,此天不予寡人矣。”
伍被劝道:“王上为何自乱方寸?现大兵压境,先扣了朝廷属官,也许还有斡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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