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包桑宣诏的时候,赵周晕倒在殿堂上。他没有听到诏书所列的罪状,就被卫士拖了出去。在被塞进囚车的时候,他仍没有醒来,只有银须沾满了口中的白沫,将一腮美髯粘成一撮。
大臣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卫青的目光一直追着赵周,直到他老迈的身体从眼前消失,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塾门求助的声音。
他几次欲挪动脚步,走到大臣面前恳请皇上对丞相从轻处罚。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皇上转向自己的目光,他很快就读懂了那目光中的意味,是一种冷酷的拒绝,一种断然的制止,一种隐约却是严厉的责备。
他于是选择退却而惭愧地低下了头。
是的!皇上毕竟看了皇后的面子,没有让赵禹点卫不疑和卫登的名字,但他知道,此事必然还要在宣室殿中延续。
此时,包桑又传下了皇上的另一道诏书:
“皇帝诏曰:御史大夫石庆,宽仁敦厚,着即任丞相,封牧丘侯;齐相卜式任御史大夫。钦此。”
散朝了,大臣们各怀心思走出了未央宫前殿。
卫青没有同新丞相石庆说一句话,就加快脚步出了司马门,径直上了车驾。
驭手挥动马鞭,车驾早于其他臣僚离开了未央宫——他要告诉长公主,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还要训诫儿子,让他们以对朝廷的忠诚来洗刷耻辱。
明天,他将进宫面见皇后,他想告诉姐姐,他的儿子们的爵位已被酎金案的狂风吹落尘埃,不复存在了……
石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李蔡自杀了,庄青翟自杀了,赵周下狱了……那下一个是不是就到自己了呢?
他不敢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依照惯例,在宣布了新的任命之后,皇上一般都要留新任丞相到宣室殿谈话,可今天没有。
正午时分,天空渐渐阴了,灰色的云团很快覆盖了长安。
上车的时候,石庆抬头看了看天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阴雨天又来了。”
可不?车驾刚刚走动,密密匝匝的雨点就落到了宫墙外的柳树枝头。
第十七章 上林悲风问心惆
赵周走了,博望苑从此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但刘据总觉得他就在某个角落里站着,有时候,他读着读着,就听见耳边有赵太傅与他一起切磋的声音。
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坐着的是新任太傅卜式。
他也很怀念第一任太傅庄青翟,他从孩童时起,就被他牵着手出入于思贤苑,常常在梦中被他背回宫中。
可这两个人现在都死在了父皇的刀下,他连送他们最后一程的机会都没有。
刘据开始厌倦博望苑单调枯燥的生活,他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甚至罢课,这些情况让卜式感到十分为难。虽说他是太子的老师,可再怎么说他们之间也是君臣关系,卜式既不能撒手不管,又不能批评太过。
他知道前两位太傅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了,他们相继死于非命,成为太子心中的痛。他不忍看他终日被痛苦折磨。于是,当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冬天到来的时候,他劝刘据到上林苑狩猎,去散散心。
但这个请求,却遭到了刘彻的拒绝。
刘彻不解道:“你不是年年都随朕出行么?为何现在又要一个人去?你是太子,怠于嬉戏,岂不误了正业?”
刘据便说道:“父皇刚刚登基时,就外出狩猎,可孩儿已经大了。”
刘彻就有些不悦:“你怎能与朕比呢?朕那时已主社稷,而你现在还是太子。”
刘据心想,难道父皇让孩儿永远做太子么?从庄青翟、赵周到现在的卜式,都不断提醒他在与皇上说话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尤其不能提年龄这个敏感的话题。
一天,当刘据向母后请安时,遇见了进宫的大司马卫青。在说到皇上没有恩准他外出狩猎时,他希望舅父能在父皇面前说说话。
第二天朝会之后,刘彻就留卫青到宣室殿,就“酎金案”涉及到卫不疑、卫登一事训诫了他,要他对儿子严加管教。
说到教子,刘彻毫不隐晦对长公主的不悦,他语重心长地对卫青说道:“不疑与登儿乃皇家外甥,倘若不思进取,必有辱大司马门风。朕的这位姐姐,仰仗自己是皇室贵胄,从来都不知道收敛,朕知道这也让大司马为难。”
卫青听到这些话十分感动,表示回府后一定将皇上的旨意转达给长公主。接着,他们就将话题转到了太子身上。
卫青道:“前日皇后召见微臣,适逢太子向皇后请安,臣欣喜地看到,太子这几年多有长进。”
刘彻放下手中的竹简道:“朕也有同感,前日他奏请独行狩猎,朕只是考虑他体力稍弱,因此没有允准。”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依臣观之,我大汉自立国以来,天子皆是马上治天下。文帝阅兵细柳,景帝平定七国之乱,陛下运筹帷幄,北击匈奴。故臣以为,让太子通过狩猎来历练武功未尝不可,这也彰显我大汉传统。”
刘彻听完哈哈大笑道:“朕明白了,大司马是来为太子说情的啊!哈哈哈!”
卫青忙解释道:“臣听了皇上的训示后有所感触,因此随意说来,请陛下勿怪。”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