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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的偏旁进入成都_冉云飞【完结】(37)

  对交子的评价,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必寻求一个统一的标准,因为对任何事情尤其是做出价值判断的事,我们均应该采取多元之标准,而不必强求一律。有人认为交子只是宋代一定范围内通行的货币而已,其影响有限;有的干脆认为这是统治阶级剥夺和榨取民众财富的工具。但这两点都不足以否定交子的发行给后世产生的影响及其相应的意义。在一定范围内通行,只表明其他地区比如北方地区的经济状况及水平,没有达到相应的商业高度,不能因此用“早产儿”来否定先行者;至于说统治者用其来榨取民众财富,其罪在于政治制度所影响的经济政策,纸币本身不应承担这种罪过。这是将道德判断和知识判断混淆起来的显例。中国素来是个重农抑商的国家,对商业的漠视,成为阻碍社会进步的一个原因。

  纸币的发行,为商业的发展开拓了一条便捷的新路,交子的一些发行及管理原则,仍算是今天金融管理的前驱,如最高限额和发行准备金等。考虑到我们生长在一个表面漠视利益,或许骨子里面比别的民族更喜欢金钱的环境里,我们要对交子的出现给我们带来的福祉有足够的认识。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来到中国,见到一张小小纸币竟可以买到各种样的商品,大感惊诧:“大汗国中,商人所至之处,用此纸币以给赏用、以购商物、以取其货物之售价,竟与纯金无别。”(冯承钧译《马可波罗行纪》)说明纸币由代用货币完全变成了信用货币。另外,清代除政府发行的钞币外,民间还有钱庄、票号、典当发行的钱票、银票等钞币同时流通,不能不说是受交子私发的影响。交子的发明和都江堰的修建一样,是成都人为改造自己的生存环境,改善自己的生活所做出的特殊努力,由这种努力所带来的泽惠之深度和广度,都是世界性的,我们不可轻看。

  织布机上的锦官城

  如果说成都人与织锦等丝织、麻织、毛织、棉织、刺绣等有天然的联系,那绝非虚妄之辞。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成都的历史部分就是用织布机织出来的,成都人的灵感、想象力及聪明才智,有不少都织进了这些美妙的绫罗绸缎之中,倾倒了众多的消费者。从实用的角度看,是衣被万家,泽惠四海;而从审美的角度来揣度,则是让更多的人欣赏到了成都的能工巧匠们的绝思妙想。

  当然,要把成都的历史与各色织品天然地联系起来,还要上溯到织品诞生之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我们知道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蜀”是“葵中蚕”,“葵”,《尔雅音义》里则说它是“桑”,《释文》和《玉篇》里干脆说“蜀”是“桑中虫”亦即蚕虫,这似乎在直接喻指蜀国上古传说的帝王蚕丛,因而古蜀国也有蚕丛国之称。曾在四川做过官的清代著名文字训诂学家段玉裁在其所编的《荣县志》里就明确地说:“蚕以蜀为盛,故蜀曰蚕丛,蜀亦蚕也。”不特如此,常璩在《华阳国志·巴志》中谈到,四千年前,其中有一次各地诸侯到会稽朝见夏禹王时,巴、蜀两国的首领也前去朝拜,还带去了用丝织品亦即帛包裹着的玉,献给夏禹王。由此清楚地表明,蚕丝制品在成都地区历史之悠久,可能会让我们的想象力也甘拜下风。1965年百花潭出土了一件蜀国本土制造的战国铜壶,上面有非常精妙的采桑图,完全可以用来作与《诗经·豳风·七月》“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匹配的图像性注脚。田野考古所得之实物与清晰的文献记载相得益彰,证明蜀人与蚕桑千丝万缕的联系。

  古蜀国最后一位开明王,传说是贪秦国能屙屎的金牛而被秦国越过剑门天险,长驱直入攻下成都,一举而灭蜀的。其实灭蜀的最原初动力是渐渐强大的秦国,想统一天下,而攻打蜀国便成了秦国统一霸业中举足轻重的一着棋。秦王欲伐楚,而大夫司马错便给秦王建议先攻打蜀国,楚国便唾手可得。司马错认为,得到蜀国的土地,可以扩大秦国的版图;得到蜀国的人力,可以补充其兵源;得到蜀国的布帛、金银,可以供给其军费;得到蜀国优秀的造船工匠,可以造好大船顺江而下,直取楚国,易如反掌。司马错真是好生了得,这是将蜀人的骨头煎他的油,秦地的一切可以保留下来,以备对诸国作战。司马错灭蜀而攻楚的计划中,注意到了蜀国的布帛,说明布帛在古蜀国的经济发展及国家收入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只不过没有更多的文献和实物资料记载下布帛的样式及其制作工艺而已。

  到了汉代蜀地的布帛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公元前59年,成都人王褒写了一篇《僮约》记载一位大地主强迫奴隶为其做事的情况,其中规定有种桑必须“三丈一树,八尺为行”的技术要求。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从另两个成都人的文章中看出成都的丝织品对他们行文比喻中的影响。扬雄说成都“挥肱织锦”“展帛刺绣”的手工业非常发达,产量也非常大,若丛生之芒草,漫无边际,又如“发文扬采,转代无穷”(《蜀都赋》)。而司马相如更是直接用形容丝锦的熟语给朋友盛览讲解作赋的技巧:“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西京杂记》)“一经一纬”“一宫一商”这两个比喻生动地道出了作赋与织锦之间的某种联系,前者指织锦时图案的交错纹理,后者指色彩的错综协和如音乐的韵调。作家写文章与高明的织锦者织出漂亮的锦缎一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此所谓“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这说明司马相如写赋为何才压两汉,原来与美丽锦缎多少还有一层关系,尽管我本人对赋这种文体评价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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