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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羹尧之死_郑小悠【完结】(18)

  大概意思就是:自古以来,君臣之间有私人感情者,也是有的,但哪里及得上你我二人这种程度!你为此庆幸,就不必说了;我的欣喜之情,也没有办法形容。总之,你我二人要做千古君臣相知的榜样,让后世之人羡慕得流口水去吧!我的天呐!我真是太高兴了!感谢上苍!

  你们这一番效力,是成就了我父皇康熙爷的未了之事。从道理上讲,你们都是我的功臣;从感情上讲,你们就是我的恩人!这些话虽然粗俗,又不符合君臣之礼,想来你们也不敢承受,但我的心就是如此,我的感想就是如此!我私下里庆幸,自己真是有大造化、大福气的人啊!每每想到这里,只有把手放在额头上,感激上天的厚爱。我一颗心可对苍天、向上帝祈求,能成全我们君臣之间有始有终。我也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变心移志。

  除了指天誓日、情深意切的言辞告白外,雍正帝还不断给予年羹尧物质奖励。这些物质奖励更多的并非金银财宝、土地房屋,而是最能显示私人感情的日常随手之物,尤其要展现出“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的浓情厚意。如赏赐珈楠暖手一块,随称:“实在是块好香,做了四块玩器,赐怡王、舅舅两块,给你带一块来,朕留一块,现今不时把握。”又赏赐新茶,说:“今有查必纳(两江总督)、李成龙(安徽巡抚)新茶进到……每样给你带一瓶尝鲜。”又赏赐手巾鼻烟壶,说:“今有新进三种小规矩,甚如意,寄赐与卿,以为玩具。卿之感固一日不能忘,而朕之怜实不能一时不念也。”

  此外,这一时期,朝中的一切大事、要事,哪怕与军事活动毫无关系,雍正帝都要私下与年羹尧商议,听取他的意见:如山西巡抚诺敏建议施行耗羡归公,要征求年羹尧意见;律例馆修订了新律例,要征求年羹尧意见;礼部奏请为孔庙增加配享之人,要征求年羹尧意见;甚至翰林院庶吉士的散馆考试,核定等第、名次之事,也要征求年羹尧意见。这些重大政策、政务在中央内部各有专管,本非一个外省督抚应予置喙,而年羹尧毫无避讳,每每直言可否,多所更正。能够突破一切制度和人事关系限制,与皇帝私人交流,意味着他对这些决策的影响反而比相关衙门更大、更直接。

  说来历史上建功立业的大功臣也不是一个两个,而自降身段、奉承功臣以至于斯的皇帝可不多见吧?看了雍正皇帝对年羹尧的恩遇迭加,特别是甜言蜜语,结合其悲惨下场,想必有读者就会怀疑,这是雍正帝的处心积虑、故意捧杀吧?不然何至于此!然而以雍正帝的性格及惯常做法,倒真不至于存心如此险恶,实在是表演型人格使然,所谓爱之则欲其生、恨之则欲其死是也。我们可以做个简单对比:

  雍正帝对自己的十三弟怡亲王允祥也极为优待信任,在即位之初,就封他为亲王,任命为总理大臣,并破例准许其爵位世袭罔替。此后又准其再指封一子为郡王,将其俸禄、庄园、所属佐领、王府护卫、出行仪仗均照《会典》所载的亲王标准增加一倍。允祥一直总理户部,掌握财政大权,其所奏大小事情,雍正帝无不照准,并且屡次公开表示:这样的良法美意、利国利民之举,是怡亲王的建议,朕不能匿其功德而自居之,一定要向天下人公开说明。允祥的王府、别苑,甚至坟地,都被雍正帝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从清宫的造办处档案中可以看到,当时允祥几乎包揽了雍正帝所有的生活琐事,出入禁宫和圆明园,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又如对年羹尧的乡试同年,那位在康熙年间郁郁不得志的鄂尔泰,雍正帝一发现他是沙中璞玉,立即予以破格提拔,从内务府员外郎一迁则苏州布政使,再迁则署理云贵总督,主持西南地区的改土归流事宜。后又令其兼掌广西,全权掌管三省兵民大政,与年羹尧声势最盛时的权力有相近之处。君臣二人远隔万里,常年通过奏折亲密交流,讨论治国用人之道。雍正八年(1730),雍正帝得了一场大病,为免鄂尔泰悬心,特命其递送奏折的家奴进入寝宫面圣,以便让他回去向鄂尔泰告知皇帝气色安好、龙体康健。

  雍正帝对以上这两位的恩遇迭加、甜言蜜语,比对年羹尧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二人却能善自珍重、保全始终,盖因其应对有术、各具所长。

  雍正帝与允祥自幼相处,曾奉父命授其算学,二人在康熙后期有数十首唱和诗作,以及谈禅论道的书信留存。其间,雍正帝的儿子弘昼生了重病,允祥为之奔走医药,使其得以保全性命。雍正帝对此十分感激,命弘昼称叔父为父。允祥对雍正帝的性情十分了解,深知他或爱或恨,当时都出于至诚,只是性情反复,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于是,每当乃兄有出于常情的厚爱厚赐,允祥都采取能推就推、推不了就硬推的策略。只拼命工作,绝不接受过分的荣誉和利益,让兄长对自己始终有严重的亏欠感,毫无翻脸余地。

  鄂尔泰以理学自居,为人严正,勤于事功,对下属一言进退,主持改土归流时更展现出相当的杀伐决断,行事作风某种程度上与年羹尧颇有相似之处。不过,鄂尔泰本无根基,是雍正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新朝新人。对于雍正帝来说,他是一个完全可控的柱石能臣,除去皇帝,再无可以依靠的势力。另外,鄂尔泰也是真心感激雍正帝的浩荡皇恩,姿态放得很低,多所逢迎,虽与雍正帝算是同龄人,但奏折中动辄则称:“(皇上)爱臣谆笃,臣之慈父;勉臣深切,臣之严师。”这是年羹尧绝不屑落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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