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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史_岑仲勉【完结】(10)

  皇城之南,东西共分四纵列,以象四时,南北皆九坊,法《周礼》王城九逵之制(共三十六坊),其坊但开东、西二门,中有横街,如图(丙)。不开南北街者,为其冲城阙也(此种禁忌,今犹有之)。

  坊之纵广,在皇城南者,纵各三百五十步,广三百五十或四百五十步;在皇城左右者,广各六百五十步,纵四百或五百五十步(涉纵广之数,旧说不尽相同)。

  外郭城内有东、西两市,每市占二坊之地,方六百步,每面各二门,如图(丁)。四面皆市易之所,中置二署,即治市之官府,其街各广百步。

  全城坊、市,棋布星罗,街衢宽直,制度弘伟,自古帝京,曾未之有,惜后世之不知保存也。

  饮水之源有三渠:一曰龙首渠,引自浐水。二曰永安渠,引自交水。三曰清明渠,引自坹水(又作泬,俗讹为“沈”,又名潏水)。

  宋人吕大防云:“隋氏设都,虽不能尽循先王之法,然畦分棋布,闾巷皆中绳墨,坊有墉,墉有门,逋亡奸伪,无所容足,而朝廷、宫寺、门居、市区,不复相参,亦一代之精制也。”(《长安志图》上)斯言允哉。

  大业九年二月,曾发丁男十万城大兴,或因增高城墙而起。

  日本平安京系仿唐长安城而建筑,唐长安又即隋之大兴,此城设计为东亚创作,故能使东瀛慕化也。至于那波利贞以为大兴特点根于北魏胡族系之实行性,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以为有资于西域艺术之流传,(六二—八一页)立论都未确切。宇文恺本鲜卑族,与西域无关。阎庆之姑即宇文护之母,陈因护字萨保,萨保为祆教职名,遂疑“阎氏家世殆出于西域”;然蒙古时代之蒙人,不少用景教语为名,今之人或用耶教语为名,教名不定是种族之表示;且祆教先行于漠北,北魏灵太后甚信胡天神(参看《唐史》西方宗教节),尤不见得奉祆教者即西域之族。若何稠之叔何妥,《隋书》七五、《北史》八二均称为“西城人”,西城于两汉、晋、宋、齐皆为县,当今陕南之安康,从此入蜀经商,原是便道,陈为先挟成见,遂不惜臆改“西城”作“西域”。合而观之,陈所谓隋代三大技术家宇文恺、阎毗(庆子)、何稠之家世,俱含西域血统者,实属厚诬;吾人不否认西方文化常影响我国,要当于事迹彰确处求之也。

  窃谓大兴城伟大之重点,在于布置或整个的设计。宫城居北,本孔学南面而治及众星拱辰之思想,其余四纵列象四时,九坊象九逵(亦或取《易》卦阳九之义),十三坊象一年有闰,都无非东方式文化之表现。今就整个大兴城观之,虽集中地表现了封建时代的建筑特色,而其迁建动机,则因汉城水皆咸卤,不甚宜人。尤要者,隋文指定衙署与民居分离,固便于统治阶级,同时亦确便于封建统治下之人民。推之,市为群众所必需,自然安置在民居附近,无取乎《周官》“面朝背市”之旧论。又如道路作棋盘式,坊有十字街,皆是引导人民,使其交通便利,此则值得表扬者。

  乙、通济渠 我国现在河北、山东、江苏之东部,在有史以前,均是低洼之地,从西向东之无数水系,咸向此方输出,水挟泥沙,积久乃渐淤淀为平陆。然因各水系之经常排泄,所以冲积平原之间,仍保留许多港汊,互相交错,形同蛛网。试观吾粤珠江三角洲间河道交织,便可即此例彼。申言之,河、淮、江三大流域之末游,当上古时代,实存在着互相贯通之支港,此为吾人对于三大水系首先应有之认识;同时,就应打破最近以前河、淮、江三流本来各不相通,禹曾治河,鸿沟为人工所凿之数重误会。

  据我最近之研究,东周以前的黄河正流,即是古人所谓济水(济或作泲,又称沇水),由河南东北行,经山东半岛诸山之北麓,至广饶县入海。但在河南汜水县附近,分出一支,此一支名目甚多,如蒗荡渠、鸿沟、阴沟等是也。分支未久,又再歧为两派:一派东出合泗水而汇于淮,后世通称曰汴水。一派东南行,合涡、蔡(又称沙水)、汝、颍等而会于淮。与隋、唐漕运关系最密切者,即前一派之汴水。汴水当东汉永平间,经王景一度修治,至六朝时代,汴、淮通运,未尝断绝。隋开皇七年,命梁睿在河阴县西二十里增筑汉古堰,遏河入汴,名汴口堰,又曰梁公堰。炀帝大业元年,发河南、淮北诸郡民,前后百余万,自板渚(又曰板城,在汜水县东北三十五里,在旧汴口之西约十五里)引河入汴,又自大梁(即汴州)之东,引汴达淮(汴水本由今开封经陈留、、睢、宁陵、商丘、虞城、夏邑、砀山、萧、铜山等县,会泗水而入淮;炀帝时采较直的路,由商丘东南经夏邑、永城、宿、灵璧、泗等县而会淮,不先会泗水),名曰通济渠,又曰御河。渠广四十步,旁皆筑御道,树以柳。

  春秋之末,吴王夫差就古渎遗迹,开为沟,以通江淮。至开皇七年(五八七),隋将伐陈,因于扬州循沟故道,开山阳渎,自山阳(淮安县)至扬子(江都县南)入江。炀帝既发动通济渠工程,同时又征淮南民十余万,将山阳渎扩大。

  总言之,由汴口至江之全段交通,乃半自然半人工所构成之结果,炀帝只浚广故道,初非新创,旧史叙述不明,遂生误会。唯《太平寰宇记》云:“大业元年,以汴水迂曲,回复稍难,自大梁城西南凿渠,引汴水入。”苏轼《书传》云:“自淮、泗入河,必道于汴,世谓炀帝始通汴入泗,……又足以见秦、汉、魏、晋皆有此水道,非炀帝创开也。”又程大昌《禹贡山川地理图》下云:“隋汴受河在板城渚口,而板渚之在《水经》,古来自有分水故道,亦非炀帝之所创为也。”所言为得其实。据《隋书》三,通济渠工程,发动于三月廿一日辛亥,而八月十五日壬寅,炀帝即乘龙舟幸江都,前后仅一百七十一日,从时间计之,其非全道新凿,事甚显然。明人《縠山笔麈》云:“炀帝此举,为其国促数年之祚,而为后世开万世之利,可谓不仁而有功者矣,秦皇亦然。”(《天下郡国利病书》三六)此一类批评殊有纠正之必要。在炀帝以前,如曹操、邓艾、桓温、刘裕,对河、淮交通,均尝施力,炀帝以后,如唐如宋,亦须时常浚汴,始能利用,充其量,炀帝不过加工较完满之一员,其过度推崇之者,一方面由昧于水利之历史,别方面则根于事经创作便可享成之倚赖心理。秦始皇因旧有基础而筑长城,限戎马之足者垂千余年,隋炀不可相提并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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