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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史_岑仲勉【完结】(137)

  图一○ 黄巢南北大转战经途略图(用近世地名注明)

  第三失着在盲目打击,结果不仅不能分化敌人,且促使敌人之合以谋我。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乃万劫不磨之格言,长安退出,无论有无计划,形式上总是表现失败,为欲挽回颓丧之士气,必须夺取别一较为安全之据点以休养生息,再振军心,今据《旧·纪》言,孟楷攻陈,刺史赵犨临阵斩楷,巢惜其死,遂怒而悉众攻陈,是负气之行动也。陈处颍水中游,本四通八达之区,无险可扼,然使稍攻不下而弃去,斯亦可矣,乃环攻逾十个月[152],非特不培养士气,又从而挫抑之,顿兵坚城,犯兵家大忌,且重蹈卧困长安之覆辙,何也?《史话》云:“……收降了淮蔡节度使秦宗权的一枝劲兵。这时如果能长征到江南富庶之区,建立革命根据地,是很可以重新储备革命力量的”[153];我以为尚可补充者,高骈坐拥淮南,毛羽自惜,且与浙西周宝不协(参《笔耕集》一一),两浙复相恶(浙东刘汉宏,参《吴越备史》一),诚能利用其分化,何难观衅以待时;不此之图,而乃争胜于意气之间,此是何等蠢笨行动。复次,唐末方镇非遇利害切身,多求自固吾圉,苟明乎此种情势,则新败之后,自不应多树敌以自困;唯巢要苦攻陈州,军中所需,迫得旁掠他郡,《时溥传》云:“及黄巢攻陈州,秦宗权据蔡州,与贼连结,徐、蔡相近,溥出师讨之。”(《旧书》一八二)是即盲目攻击而树敌自困之一例也。

  第四失着在无能灵活运用其战略。闲尝谓巢前半期之成功,由于流动作战,后半期之失败,由于不流动作战;然非谓必流动而后可以成功也,要看其适应与否。盖革命军初起之际,根据薄弱,自须采我之长,攻人之短,及夫声势浩大,差能立足,又须略谋变通。当其未入长安之前,所过之郡,不下数十,未闻拣选较形胜之雄镇,派重兵驻守,作为后方老本营。而革命期中,逗留稍久者长安余二年,陈州几一年,然此两地又非当日适于久据之区也。失败最足以消磨志气,唯无老本营,故东出蓝田,流离失所,一败涂地,未始无因。抑义师所畏者沙陀骑军,骑军利平原不利山泽,诚能先期向南或西南方避去,即使暂无发展,要可保全实力,如黄浩之游击湖湘多年。顾竟不能摆脱乡土观念,敌从北来而我偏向北冲,何面目见江东父老,智未免出项羽之下矣。

  第五失着在不能组成立场较稳之基本干部。常言孤掌难鸣,革命偌大事业,非可以由个人或少数人包办,必须挑选及训练一班缓急可恃之人材,临到危难之时,方不至树倒猢狲散。巢奔走革命,将近十年,可能接触之人,实非少数,然部下初未闻有如何杰出,足以继承大业,大抵多贪图富贵,可胜而不可败(如同州刺史王溥等)。最先有秦彦、毕师铎、许勍、李罕之等降高骈,其次朱温降王重荣,而降朱温者又有李唐宾、葛从周多人,甚至久共患难之尚让,亦以汴水失败而倒戈,此后“巢愈猜忿,屡杀大将”,(《新·传》)悔无及矣。狼虎谷末日,只落得一门殉难,而穷途相逼者还是尚让部下,质言之,即未有注意到识拔及栽培干部之失也[154]。

  第五十二节 沙陀之起并辨石晋不是突厥族沙陀

  黄巢革命,以沙陀助唐而受到打击,五代、十国割据中,如后唐、后汉,均属于沙陀部之组织(《新五代史》一〇《汉本纪》,“姓刘氏,初名知远,其先沙陀部人也”),故吾人不可不追查此一民族之缘起。

  史家常称后普为三沙陀部之一[155]。按《旧五代史》七五称,石敬瑭之先居甘州,《新五代史》八《高祖(敬瑭)本纪》云:“其父臬捩鸡,本出于西夷,自朱邪归唐,从朱邪入居阴山,……臬捩鸡生敬瑭,其姓石氏,不知其得姓之始也。”是宋人薛、欧修史,均不认石晋为沙陀。如曰不然,则何不径称“其先出于沙陀”,如后唐、后汉两《本纪》所云,而偏作委曲之叙述,试为反想,便知问题并不如此简单。大抵前人认石晋为沙陀者,纯因其随执宜(见下文)而入唐,然东、西突厥下常结集许多中亚胡人,前文已屡屡提出,甘州及盐、夏间(执宜初降时居盐州)又多胡人寄居(参前四十八节),若谓随沙陀来降者必同是沙陀,殊不轨于论理。考石勒之羯族多髭,近世学者或拟为胡人(伊兰族多胡),唐时归化人以石为氏者又率石国之裔,则认敬瑭之先,出自石国胡,与《新五代史》“出于西夷”[156]之说,正相适合。

  沙陀,《旧唐书》无传,本突厥余种(《语林》六),《新唐书》二一八述其缘起云:“西突厥别部处月种也;……处月居金娑山之阳,蒲类之东[157],有大碛名沙陀,故号沙陀突厥云。”是沙陀为碛名,其义并不就是“沙漠”[158]。《新五代史》四《唐本纪》言:“其先本号朱邪,盖出于西突厥,至其后世自号曰沙陀,而以朱邪为姓”,则沙陀是部,朱邪是姓,两者并非同一。(哥舒翰所领诸蕃兵,朱邪与沙陀分为二部,见廿七节)自元耶律铸谓:“涿邪后转为朱邪,又声转为处月,……即今华夏犹呼沙漠为沙陀,突厥诸部遗俗至今亦呼其碛卤为朱邪”(《双溪醉隐集·涿邪山诗注》),以“处月”、“朱邪”为同语之音转,以“朱邪”、“沙陀”为同义,后之人翕然奉之,今不暇详辨。只看《新·传》,太宗时有处月朱邪阙俟斤阿阙,《新·纪》永徽二年有处月朱邪孤注,同时复有射脾俟斤沙陀那速,处月、朱邪往往连称,朱邪不能概处月,盛昱《阙特勤碑跋》已举其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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