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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史_岑仲勉【完结】(147)

  (一)考尔大贝言,自Sanb(占婆)至alWakin即中国第一个港口,无论水程、陆程,均为一百法尔桑(farsang,一百法尔桑约当于一千三百里),其地有极佳之华产铁、磁及米,一大埠也。此alWakin之名,经余还原为“比景”(al系大食语介词)[216];比景县设自西汉,《水经注》引《林邑记》,“渡比景至朱吾,朱吾县浦,今之封界”(林邑即后来之占婆),隋刘方征林邑,引舟师趣比景(见《隋史》一二节),《南海寄归内法传》一:“驩州正南步行可余半月,若乘船才五六潮即匕景,南至占婆,即是临邑”(《旧书》四一讹“北景”,云“北字或单作匕”),《求法高僧传》记趁船亦三著匕景(引见下文)。其地应在今富春(即顺化)稍东南,位于灵江之口,外舶北来,先抵此处,故列为第一个口岸。贞元八年岭南节度奏:“近日舶船多往安南市易,进奉事大,实惧阙供,臣今欲差判官就安南收市,望定一中使与臣使司同勾当。”(《宣公集》一八)或即畏广州苛征而移往比景。吾人从奏疏看,知唐代外洋进口货如属珍贵希奇之品,必先进奉若干,并由官中收市若干,宋之博买,完全承用唐制。

  (二)考尔大贝又言,由alWakin至Khanfu水程四日,或陆程廿日,地产果实、菜疏、小麦、大麦、米及蔗。考唐时都督府所在地常称曰某府(如荆府、益府、扬府等),广州为中都督府,故《南诏德化碑》称“广府节度何履光”,今犹盛产果实,若杭州则非府,且非著名产蔗地,Khanfu为“广府”音译,毫无可疑。更从他方面征之,印度俗呼广府为支那,长安为摩诃支那;(《续高僧传》二《般剌蜜谛传》)可见广府为中古时外人最注目之地,远非杭州可比,考尔大贝不应漏记。

  (三)考尔大贝又言,由Khanfu八日可达Janfu,其出产相同。按末一名荷人译本作Janju,应即泉州之音译,故与广州物产相同。唐时泉州通商,史无明据,惟文宗大和八年(八三四)诏:“岭南、福建及扬州蕃客,宜委节度、观察使常加存问,除舶脚、收市、进奉外,任其来往通流,不得重加率税。”(《全唐文》七五)泉州在福建开埠较早[217],可以大食地理书为证[218]。

  (四)考尔大贝又言,自Janju至Kantu,计程廿日(或作六日,当误)。Kantu之不同解释,约有九个,从对音及地位观之,应以桑原隲藏江都说为定案。隋炀幸江都,其名屡著于史,故通俗以江都为称。

  乙、陆路商务

  大食未兴之前,我国对外贸易,以陆路为最大宗,且几全操于伊兰族之手,晚至清朝,仍占极大势力。安集延(Andijan)人:“率居权子母积,载货行贾,冒雪霜,犯危险,经年累岁,不获利不归,内地皆呼之为安集延回。”(《西域闻见录》)据我考证,安集延为西汉之大宛,婼羌西有小宛,即其商业殖民地。(可与下文康艳典比观)“宛”为音译,“大”、“小”则汉人所加之区别也。自是之后,中亚胡人东来贸迁者往往假贡献为名[219],(见《隋史》附录一;又《三国志·仓慈传》:“常日西域杂胡欲来贡献,而诸豪族多逆断绝,既与贸迁,欺诈侮易,多不得分明,胡常怨望,慈皆劳之,欲诣洛者为封过所。”过所犹近世之护照或通行证)有时更留居内地(如宇文泰遣酒泉胡使突厥,见《隋史》四节),因之,阳关外之交通,亦常赖以维持。中和三年(八八三)写本《沙州图经》(斯坦因本)云:“石城镇……隋置鄯善镇,隋乱,其城遂废。贞观中,康国大首领康艳典东来居此城,胡人随之,因成聚落,亦曰典合城,其城四面皆是沙碛。”又云:“新城东去石城镇二百四十里,康艳典之居鄯善,先修此城,因名新城,汉为弩支城。”由此可见国际贸易与交通、徙民是互相联系之事。

  丙、南海商务

  东北起幽、营,西南尽安南都护,皆外滨重洋,海舶所出入,依于地理环境,故中古海上贸易,南方特盛。

  南洋贸易有明确记载者始于汉武,《汉书·地理志》云:

  番禺者一都会也。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船行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壁流离(印度俗语‘Prakrit’:verulya,梵文vaidurya,犹云“青色宝”)、奇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住。所至国皆禀食为耦,蛮夷贾船转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杀人,又苦逢风波溺死,不者数年来还。大珠至围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辅政,欲燿威德,厚遗黄支王,令遣使献生犀牛。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

  志文之黄支,为Kancˇi,即今印度半岛之Conjeeveram[220],“已程不”余拟为Chingleput[221],中、印间海洋交通,于是渐辟。

  三国鼎立,吴偏处南方,促成其向海洋发展之势,因而三世纪中有康泰、朱应出使扶南。泰著《吴时外国传》云:“从加那调州乘大舶船,张七帆,时风一月余日,乃入大秦国也。”(《太平御览》七七一)同时,丹阳太守万震《南州异物志》云:“外域人名船曰,大者长二十余丈,高去水三四丈,望之如阁,载六七百人、物万觔。”[222]又云:“外徼人随舟大小,或作四帆,前后沓载之,有卢头木[223]叶如牖形,长丈余,织以为帆。其四帆不正前向,皆使邪移相聚,以取风吹,风后者激而相射,亦并得风力。若急则随宜增减之,邪张相取风气而无高危之虑,故行不避迅风激波,所以能疾。”(《御览》七七一)此必南人目击进口外舶之形状。《广州记》[224]称,“广州市司用银米”,又见岭南经济已进一步受通商之影响。东晋末(五世纪初)法显由印度赴师子国(师子系Simhala之义译,即今锡兰),在其寺内见有晋制白绢扇,自此乘商人大船,船上载二百余人,约行九十日抵耶婆提(Yavadvipa)。再转乘他船,亦载二百许人,趣广州(约五十日程),中途遇暴风,约经九十日,飘至青州长广郡牢山南岸(今青岛附近),盖其时航术粗疏,船入大海,“不识东西,唯望日月、星宿而进”,故海洋交通之发展,非常迟缓。南海舶来之品,旧时州郡率以半价就市,外商不胜侵刻,每年舶至不过三数,梁武时萧励为广州刺史,纤毫不犯,岁十余至(参《梁书》三三《王僧孺传》及《南史》五一《萧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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