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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史_岑仲勉【完结】(35)

  武后之世,得以支持不至于大乱者,厥有两因:(1)继承平之后,民生尚未大困。(2)一般人受佛教之迷醉。

  第十三节 武则天之为人

  近人对则天有恕辞,然即使撇去私德不论,总观其在位廿一年(六八四—七〇四)实无丝毫政绩可纪。突厥横行于北地,吐蕃跳梁于西陲,对外族侵凌,全乏对策。而又居心疑忌,秉性残酷,来俊臣、周兴、丘神勣、索元礼、侯思止、万国俊、吉顼之流,乘时出现。俊臣“招集无赖数百人,令其告事,共为罗织,千里响应,欲诬陷一人,即数处别告”,(《旧书》一八六上)陷人于罪,全凭锻炼。长寿二年,遣刘光业等分往剑南、黔中、安南六道鞫流人,众以万国俊先在岭南残杀,得加荣贵,于是各肆凶忍,唯恐或后,(同上)无辜民众,被株连者不下万千,非止残杀李氏宗支已也。

  《廿二史劄记》一九首以“务取实才真贤”为其开脱,似无非侧重姚崇等三数人,然此只属偶然性而已。彼所用宰相,绝无表现者占四分之一(参下一八节),无一长可取者数亦不少(如武三思、宗楚客、姚、杨再思辈)。薛怀义市井无赖,而三付以讨突厥之任(永昌元年五月及九月,又延载元年三月),武攸宜、武懿宗皆裙带儿,而各使出讨契丹(万岁通天元及二年),张易之、昌宗兄弟更面首之流,而特为置控鹤府,设官属(圣历二),此犹可曰务取实才真贤耶?赋民间农器立颂德天枢,构天堂则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所费万亿,怀义用财如粪土,一无所问,铸九鼎共用铜五十六万七百余斤,凡此兴建,不知于民生国计,有无丝毫裨益?赵翼猥摭拾三数消极性之动作,为之延誉,其亦不思之甚矣。

  后之猜忌,亲子孙不免,首潜毙其女以诬王皇后,(《新书》七六)所生四男,弘死于酖,(《新书》八一)贤逼自杀(或云贤非后出,见《旧书》八六,贤之长子,后亦被诛),显(即中宗)旋立旋废,其长子重润赐死,旦(即睿宗)虽立而无权。然后究属中、睿、玄三宗所自出,故唐人常不视同伪朝,先天二年睿宗诰称“运光五圣”,李白《上云乐》诗称“中国有七圣”,皆包武后在内,持异议者只孙樵《西斋录》。(《可之集》五)敦煌本《大云经疏》称,后幼时已被缁服,想必缁徒辈一面为其出宫为尼作掩饰,一面又以张吾军而引人入彀也,未可奉作实录。

  载初(亦即天授)元年(六九〇),自称仿姬周之制,以永昌元年(六八九)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旧正月为一月,十月为岁终,故永昌元年连闰计,亦仅得十一个月。是年九月,遂革唐命,改国号曰周。此种新历法,行至久视元年(七〇〇)末,始令复旧,故久视元年连闰计,乃有十五个月。

  同时,后又制新字约二十,天为,地为埊,日为,月为,星为〇,君为,年为,正为,臣为,照为曌(后自名曰曌),戴为,载为,国为,初为,圣为,授为,证为,生为,幼为,其中若干颇类道家符咒之字,而且构造怪僻,故传写或不尽同。(参《互证》九)此一套新字,当日风行于僻壤遐陬,现在所见,西北如敦煌莫高窟碑及巴里坤万岁通天造像,西南如云南昆阳及广西龙州关外之石刻,无不遵用,求其故,则当日淫刑罗织有以致之,若曰“声灵远讫”,(叶昌炽《语石》一)未之敢同。

  神龙元年(七〇五)正月,则天卧疾,张柬之等拥中宗复位。论者以狄仁杰曾荐柬之,遂称狄有复唐功。然柬之登朝,年逾七十,此误偶然性为必然性也。况郇王素节之谪,柬之实陷之,(《旧书》八六)彼亦因缘时会而已。

  第十四节 隋及初唐佛教之盛况 佛道之争

  佛教在华之势力,六朝时渐臻稳固,至初唐而发展达于峰顶。

  隋文性佞佛,即位之初,普诏天下,任听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京、并、相、洛等大都会,官为写经置寺内,举国从风而靡,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百倍。(《隋书》三五)开皇二十年,诏沙门、道士坏佛像、天尊,百姓坏岳渎神像,皆以恶逆论。(同上二五)仁寿元年六月,又诏遣沙门三十人,各带散官一人及熏陆香一百廿斤,分途送舍利(šarira,relic)于三十州寺内起塔(stupa)。当州僧多者三百六十人,次二百四十,次一百二十,为朕、皇后、太子广以迄一切民庶,各七日行道,限十月十五日同下入石函,总管刺史以下,县尉以上,自非军机,停常务七日,专检校行道等事(《广弘明集》一九。现知之州,有雍、岐、泾、秦、华、同、蒲、并、定、相、郑、嵩、亳、汝、泰、青、牟、随、襄、杨、蒋、吴、苏、衡、桂、番、交、益、廓、瓜、虢等)。二年正月,复以所余舍利,分布于五十一州,依上年同样起塔(现知者有四十三州,可参《法苑珠林》)。炀帝居藩时,曾于扬州金城设千僧会受戒。(《广弘明集》三二)大业三年正月,诏州别请僧七日行道,仍总度一千人出家。(同上三五)

  日人山畸宏以为隋文施行佛教治国之愚民政策,如此分析史实,似乎过于片面;文帝尚节俭,严刑法,从其本性来看,与推行佛教本存在着尖锐的矛盾,则必有更大之势力足以统一之。秦始、汉武、梁武、唐太,下而宪、武二宗,比较是英明强干之君主,更如成吉思汗,威力尤不可一世,然总多多少少为宗教所迷困(或如唐武宗摧诸教而独崇道教,尤难以愚民立解),隋文当亦不能例外。盖贵为天子,不能必得者惟寿,宗教家言恰投其所缺,故反被人所愚弄而不自觉。那连提耶舍(Narendrayasas,此云等称)者北印乌苌国人,北齐天保五年(五五六)自漠北来邺,及周武灭佛,易服潜匿。开皇元年(五八一),诏请入京,从事翻译。(《续高僧传》二)三年,出《德护长者经》一部,称佛曾预言:将来佛法末世时,月光童子(Candraprahha Kumara)将托生于大隋为国王,能令国内一切众生,信奉佛法,“亦大书写大乘方广经典无量百千亿数,处处安置诸佛法藏,名曰法塔,造作无量百千佛像,及造无量百千佛塔。”(《史地丛考续编》二三〇—二三一页)此种预言,非梵本所有,烈维已经指出。那连提居中国廿余年,深于东方世故,窥隋文之隐,乘机而入,伪造故事一段,羼于经内,求巩固帝王与佛教间之联系,藉以大行其道。试观当年佛经多于六经,建舍利塔八十余所,总管刺史以下,皆停常务七日,专检校佛事,与前引经文末数句,几完全合辙,是知隋文受此经之蛊惑潜化者至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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