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睦可汗曾于天复四年（904年）前将其女嫁于沙州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6]被称作“天公主”，如瓜州榆林窟第16窟主室甬道北壁第一身即题名为：“北方大回鹘国圣天公主陇西李氏一心供养。”该窟营建于923年至925年间，是曹议金及回鹘夫人共同修建的功德窟。再如莫高窟第55窟甬道北壁底层第一身供养人题名为：“故北方大回鹘国圣天的子敕受秦国公主陇西李氏一心供养”；同列第二身题：“大回鹘圣天可汗天公主一心供养。”[7]莫高窟第108窟南壁有题名曰：“故侄女第十四小娘子是北方大回［鹘］国圣天可汗的孙一心供养。”[8]在曹议金于长兴二年（931年）称“大王”、“拓西大王”或“托西大王”之后，该天公主又被称作“天皇后”了。如P. 3804《愿文》为曹议金称大王时期的文书，其中即称回鹘天公主为“天皇后”。
图4-1 榆林窟第16窟甘州回鹘公主供养像（曹议金夫人）
在曹元德与曹元执政时期，回鹘天公主地位仍很高，被尊奉为“国母天公主”、“国母圣天公主”等，如S. 4245残卷记载道，在开凿莫高窟第100窟时，“国母圣天公主”“亲诣弥勒之前”，带领“阖宅娘子郎君”礼佛。后来曹议金及回鹘夫人天公主所生女儿又嫁给甘州回鹘的可汗，同样也被称为“天公主”。
甘州回鹘之所以把可汗妻称为“天公主”，究其原因，当与回鹘人敬天习俗息息相关。
天，回鹘语写作Tängri，是阿尔泰语系诸民族萨满教所崇拜的最重要的神灵。《魏书·高车传》载回鹘祖先高车人于文成年间（453～454年）曾在漠南举行祭天仪式，载歌载舞、杀牲聚会，“众至数万”，场面是相当壮观的。在8世纪中叶回鹘建立政权后，对天的崇拜有增无减，其可汗名号前一般都要加上“登里（Tängri）”、“滕里逻（Tängridä）”等修饰语，以表示自己为天、天神所立。吐鲁番出土回鹘文《乌古斯可汗的传说》称，乌古斯可汗有六个儿子，长子即名为“天”，其余五子则分别唤作“山”、“海”、“太阳”、“月亮”和“星星”。[9]11世纪成书的《突厥语大词典》明确指出：“Tängri，上苍，尊贵而伟大的上苍……异教徒的教长向伟大的上苍顶礼。”[10]同一世纪成书的回鹘文古典文学名著《福乐智慧》也称：“一切赞美、感谢和颂扬全归于至尊至贵的Tängri。”[11]故回鹘可汗被称为“天可汗”，可汗的女儿自然也就被称为“天公主”了，旨在表示王权与尊贵。
回鹘天公主的得名，可能还与回鹘与唐朝的和亲直接相关。回鹘累世与唐和亲，唐朝先后出嫁回鹘的公主多达七位，其中四位是皇帝的亲生女。回鹘尊奉大唐皇帝为“天可汗”，[12]天可汗所赐公主自然也被尊称为“天公主”了。久而久之，“天公主”便成了回鹘可汗妻的称号，故而可汗与天公主所生女儿就顺理成章地被冠以“天公主”之号了。而回鹘之所以将大唐皇帝称为“天可汗”，究其根源，同样也出于回鹘的敬天习俗。
回鹘萨满教敬天习俗对后世影响是很大的，余风所及，今天的维吾尔人仍认为蓝天和日月星辰都是神圣的，不得随意侮辱。每当干旱的时候，维吾尔族人就宰杀牲畜，祈求上苍降雨。哈密农村的维吾尔人，每年春耕开始，全村男女老幼都要到村外杀牲祭天，祈求苍天保佑生产丰收，人畜安全。同样，裕固族也有敬奉“汗点格尔”的习俗。“汗点格尔”在裕固语中意为“天神”，即Qan（汗、可汗）与Tängri的合成。裕固人认为，“汗点格尔”能使他们辟邪免灾，一年四季太平吉祥。[13]他们甚至每年都要于六月六日这一天举行敬奉“汗点格尔”的仪式。是日，普通民众和宗教人士会聚一起，到每一个水源前诵经叩拜，求雨祈福。[14]
第二节 摩尼教
摩尼教自8世纪中叶始，一直被奉为回鹘的国教，直到9世纪中叶，汗国崩溃，其民众大部被迫西迁后，这种宗教在回鹘中仍然拥有相当高的地位。在回鹘汗国灭亡，部众四散时，南逃的乌介可汗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仍致书唐朝，除了请求接济粮食外，还要求保护摩尼师。由此可见回鹘统治者对摩尼教信仰之深，同时也说明摩尼师在回鹘人中拥有极为崇高的地位，而唐朝也答应了乌介可汗的请求：
所求种粮及安存摩尼，寻勘退浑、党项劫掠等事，并当应接处置，必遣得宜。[15]
但后来乌介可汗南下，逼近边塞，引起了唐朝的警觉，深恐处于江淮之地的摩尼僧难以驾驭，唐武宗遂下令关闭江淮各地的摩尼寺，只准教徒在长安、洛阳、太原等地继续传播，并于会昌二年（842年）八月十五日命李德裕代草书信，向乌介可汗说明此意：
近各得本道申奏，缘自闻回鹘破亡，奉法者因兹懈怠，蕃僧在彼，稍似无依。吴楚水乡，人性嚣薄，信心既去，翕习至难。且佛是大师，尚随缘行教，与苍生缘尽，终不力为。朕深念异国远僧，欲其安堵，且令于两都及太原信向处行教。其江淮诸寺权停，待回鹘本土安宁，即却令如旧。[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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