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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士之战_普里特·巴塔【完结】(190)

  这趟向西的行程持续了数日。火车穿越波兰时,这些东普鲁士人看见各处都是同样的场景:遭到破坏的城镇,被遗弃的庄稼地。最后,他们跨过波兰与德国的边境,来到德累斯顿东面。他们在中转营地待了几个星期,在此期间,冯·伦多夫帮着照料那些营养严重不良的病人,这些人是从苏联境内被送到这里的。所有朋友离开营地时,冯·伦多夫也动身赶往柏林,终于在那里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1948年,艾丽卡·摩根施泰因和她的母亲及妹妹接到通知,她们将被遣送回德国。第二天,一辆硕大的苏联卡车出现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汽车,它发出一种可怕的噪音。车轮几乎和我一样高。我清楚地记得德国的军用车辆,比这铁家伙小得多,这种车辆肯定是为西伯利亚的冬季制造的。司机是一名苏军士兵,他放下车厢后挡板,示意我们上车。人群立即向前涌去,疯狂地推挤着,但没人能爬入车厢。车子太高了,唯一能进去的是被举起的孩子,其他妇女根本无法爬上去。随后,我的母亲设法爬上车后轮,但如果没有旁人的帮助,她没办法再往上爬。于是,妇女们相互帮助,先爬上车轮,然后再钻入车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汽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向前驶去,亲爱的迈尔夫人带着悲伤的微笑向我们挥手道别,我只能希望她和她的孩子会在下一轮获得遣返。汽车带着我们驶过凯门(Kaimen)。沿途经过各个村庄时,俄国儿童用石块砸向我们,他们的家庭已在这些地区定居。母亲们保护着我们,但我们还是感觉到石块不断向我们袭来。[36]

  这一过程在东欧的部分地区(东普鲁士、西普鲁士、波美拉尼亚、西里西亚以及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某些地区)持续了数年之久,大批德国人被遣送回德国。但几十年后,铁幕不复存在,一些小小的德国社区被发现躲过了这场持续性“种族清洗”。

  格蕾特尔·多斯特在皮劳陷落前跟随最后一批难民逃离这座城市,她沿着弗里施沙嘴来到维斯瓦河河口,先从这里被疏散到海拉,然后又转至丹麦。她乘坐最后一支疏散船队中的一艘船逃向西部,战争结束时,她仍在海上。最后,她登上火车返回德国。在边境处,英军人员仔细检查,以确保没有重要的纳粹官员乔装成难民溜过,并对火车上的所有德国难民加以盘查。在德国,她结识了一名英国士兵,她嫁给了他。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她想起在弗里德里希施泰因村的学校里暗自许下的诺言,于是,她给孩子取名为玛丽昂。数年后,她获悉玛丽昂·登霍夫写了本关于故乡和她如何逃至西部的书,便设法再次见到了这位女伯爵,这与她们的第一次相见已相隔20多年。

  参与这场激烈战役的苏军士兵也急着要回家。战争初期,僵化的苏联体制中的各种弱点暴露无遗,在这种体制下,个人的主动性难以得到积极发挥。随着战争的延续,苏联军队的指挥和决策变得越来越灵活,因此,至少在军队中有一种普遍的看法:战后的苏联应该更加开放,更加自由。目睹了德国集中营的可怕情形,苏军士兵很快把它与苏联的劳改营划上等号。这种观点相当普遍,但他们缺乏实施重大政治变革的意愿。前线对变革的要求几乎没有造成政治上的任何变化。作战任务结束后,军队恢复到战前的屈从状态。斯大林无意建立起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个人掌管权力的机构。苏联社会的一切组成部分,民事和军事,都将乖乖地安守本分。

  大批军队人员的复员和回家需要一段时间,这一点无可避免。在此期间,许多人作为劳动者投入到工作中,因为苏联试图在被其征服的领土上恢复相应的秩序。部队的纪律(特别是那些后方单位)仍是个问题,战争已然结束,外界对强奸、抢劫和其他犯罪行为的严重关切会对苏联的声誉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1945年,朱可夫下达了命令,除非外出执行任务,否则,所有士兵都应待在自己的营地里。包括军官在内的任何人,未经批准擅入民宅都将面临处罚。尽管这些措施对军纪似乎有所改善——至少前线部队报告说,军纪得到极大的整顿——但苏联当局越来越震惊于红军士兵置身于资本主义国家后受到的影响。与自己的家乡相比较,许多苏军士兵对波兰农场的富庶惊讶不已;他们还从俘虏那里听说,与欧洲西半部相比,波兰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穷乡僻壤,不可避免地,他们开始对整个共产主义的基础产生怀疑。因此,苏联当局决定,尽快让老兵们复员回家,由年轻的新兵接替他们。

  1945年6月,第一批苏军士兵复员。起初,优先考虑的是那些30岁以上的士兵。所有复员回家的士兵必须参加学习班,讨论会上,政委们对表面上富裕的资本主义制度的缺点加以强调。士兵们也被告知必须重视军事纪律,不得谈论有可能涉及军事秘密的事情。前线的艰苦、高昂的伤亡率、惩戒营和暴行,这些都不能谈论。所有士兵还被要求签署一份保证自己保持沉默的文件。

  各地党组织组织起欢迎仪式,迎接第一批搭乘火车归国的老兵。等待多年的家属们涌上站台,老兵们带着一丝迟疑走下火车,每走一步都使他们离残酷、简单的军队生活更远了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老兵复员回家,公众的欢迎变得不再那么热情洋溢,尽管对个人和他们的家人们来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情感。但这不仅仅是这个国家已举行过庆祝战争结束,庆祝老兵们返乡仪式的问题。斯大林希望庆祝这场伟大胜利的一切活动都应体现出他的丰功伟绩。光荣只属于他个人。就连在战争中致残的军人——1946年的一份评估将这个数字定为275万人[37] ——也被扫地出门。他们曾得到过承诺,会获得帮助,会获得最好的医疗救助,但他们中的许多人却在莫斯科街头行乞。1947年,斯大林下令把这些人逐出他的首都,伤兵们被流放到拉多加湖附近的一座营地,许多人在那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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