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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传_钱穆【完结】(16)

  子路。然大圣人学养所至,有非他人之言辞所能形容 者。且孔子远来楚邦,双方情意未洽,子路骤不得叶 公问意所在,故遂避之不答。及其告孔子,孔子则谓 当仅告以一己平日之为人。而孔子之自道其为人,则 切实平近之至,实只告之以一己之性情而止。鲁哀公 六年,孔子已年六十有三,而仅曰老之将至,又曰不 知老之将至,则孔子当时殆可谓实无丝毫老意入其心 中。而此数年来,去卫过宋,去陈来蔡,所如不合, 饥因频仍。若以言忧,忧亦可知。乃孔子胸中常若有 一腔乐气盘旋,不觉有所谓忧者。其曰发愤忘食,乐 以忘忧,实已道出了其毕生志学好学,遑遑汲汲,志 道乐道,□□孳孳,一番诚挚追求永无懈怠之心情。 其生命,其年岁,其人,即全在其志学好学志道乐道 之无尽向往无尽追求中。其所愤,所乐,亦全在此。 此以外则全可忘。人不可一日不食,在孔子心中,亦 何尝一日忘忧。然所剧即在此学此道,即在此愤此乐 之中。故孔子毕生,乃若常为一忘食忘忧之人,其实 则只是一志学志道好学乐道之人而已。孔子曰 :“人 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孔子平日此一番学养, 此一番志好,此一番心胸,此一番追求,即孔子生命 精神之所在,但此实亦无人能知,孔子亦偶自作此吐 露。其“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之八字,即在孩提之 童,初学之年,皆可有之。惟孔子则毕生如是而已。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 :“凤兮凤兮!何德 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 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 之言。(十八) 接舆之名,屡见于先秦诸子之称述。范瞧邹阳皆 以与箕子并称,皆谓其人佯狂避世。今疑接舆或是故 蔡遗民,沦落故地,遂为楚人。韩诗外传 :“楚狂接 舆躬耕以食,楚王使使者赍金百镒,愿请治河南,接 舆不应,与妻偕隐,莫知所之 。”则叶公致蔡于负函, 接舆或在其内。楚王欲用接舆,其曰愿请治河南,固 属传说,然亦透露了楚王之意在怀柔当时故蔡之遗民。 而接舆之歌而过孔子,正不喜孔子以中原诸夏有名大 人前来楚邦。若果从仕于楚,将更是一危殆之道。其 歌意当在此。今不知孔子当时所抱见解如何,其所欲 与接舆言而不获者系何等言。要之接舆当抱有亡国之 痛,其于楚人之统治,必有非吾族类之感,不得仅以 与后世如庄老之徒之隐遁不仕同视。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 长沮曰 :“夫执舆者为谁? 子路曰 :“为孔丘。” 曰 :“是鲁孔丘与 ?”曰 :“是也。” 曰 :“是知 津矣 。” 问于桀溺, 桀溺曰 :“子为谁?”曰 : “为仲由。” 曰 :“是鲁孔丘之徒与?” 对曰 :

  “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 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 !”□ 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 :“鸟兽不可与同 群, 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 天下有道,丘不与易 也 。”(十八) 此事当与前事同在孔子自陈适蔡之道途中。长沮、 桀溺,疑亦蔡之遗民。苟不从仕,则惟有务耕为活。 然乃远知鲁国孔丘与其徒仲由,固属当时孔子与其门 弟子之声名洋溢,无远弗届。然此两人亦非寻常耕农 可知。而其意态消沉,乃若于世事前途了不关怀,实 亦有感于其当身之经历。宗邦播迁,乡井非昔,统治 者亦复非我族类。其不能复有鼓舞歆动之心情,宜亦 无怪。孔子意,处此无道之世,正更感必有以易之, 则惟求与斯人为徒以共昌此人道,固非绝群逃世之所 能为力。然孔子此等意见,亦无法与如长沮、桀溺之 决意避世者深论,故亦只有怅然怃然而已也。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 以杖荷地。子路问曰 : “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孰为夫子 ?”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 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 子曰 :“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

  曰 :“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 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 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十八) 此丈人亦当在遇见接舆与长沮、桀溺之一路上所 值。孔子行迹遍天下,乃在此一路上独多遇异人。正 因蔡乃诸夏旧邦,虽国势不振,犹有耆献。平日或为 士,或为吏。一旦其国远徙,其不克随行者遂沦落为 异国之编氓,赖耕农以自活。孔子抱明道行道之心, 曾一度至齐,不得意而归。又以不得意而去鲁至卫, 复以不得意而去。亦曾一度欲去之晋而未果,道因于 宋。其在陈,虽仕如隐。今之来楚,宜无可以久留之 理。其平日,尊管仲以仁,尝曰 :“桓公九合诸侯, 不以兵车,管仲之力 。”(十四)又曰 :“管仲相桓公, 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 被发左衽矣 。”(十四)夷夏之防,春秋所重。然当孔 子世而竟无可作为。其告叶公,亦止曰 :“近者悦, 远者来 ”,其去此下孟子告齐宣王,曰 :“以齐王犹 反手 ”,岂非无大相异。果使能近悦远来,岂不叶公 即可以楚王。然孔子之命子路告丈人亦曰 :“道之不 行,已知之矣 。”是孔子在当时已明知道之不能行, 而犹曰“君子之仕,以行其义 。”盖道不能行,而仍 当行道,此即君子之义也。君子知道明道,乃君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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