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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自述_梅兰芳【完结】(12)

  第二部分:登上舞台学习绘画(2)

  那一天齐老师给我画了几开册页,草虫鱼虾都有,在落笔的时候,还把一些心得和窍门讲给我听,我得到很多益处。等到琴师来了,我就唱了一段《刺汤》,齐老师听完了点点头说:“你把雪艳娘满腔怨愤的心情唱出来了。”  第二天,白石先生寄来两首诗送给我,是用画纸亲笔写的,诗是纪事的性质,令人感动:  飞尘十丈暗燕京,缀玉轩中气独清。难得善才看作画,殷勤磨就墨三升。  西风飕飕袅荒烟,正是京华秋暮天,今日相逢闻此曲,他年君是李龟年。    又一天,在一处堂会上看见白石先生走进来,没人招待他,我迎上去把他搀到前排坐下。大家看见我招呼一位老头子,衣服又穿得那么朴素,不知是什么来头,都注意着我们。有人问:“这是谁?”我故意把嗓子提高一点说:“这是名画家齐白石先生,是我的老师。”老先生为这件事又做了一首绝句,题在画上。有朋友抄下来给我看。事隔三十多年,这首诗的句子已经记不清楚了。1957年秋,我到兰州演出,邓宝珊先生备了精致的园蔬和特产的瓜果欢迎我们。席间谈起这件事,邓老把这首诗朗诵了一遍,引起我的回忆,更使我难忘和白石先生的友谊:    曾见先朝享太平,布衣蔬食动公卿。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    白石先生善于对花写生,在我家里见了一些牵牛花名种才开始画的,所以他的题画诗有“百本牵牛花椀大,三年无梦到梅家”。  我们从绘画中可以学到不少东西,但是不可以依样画葫芦地生搬硬套,因为画家能表现的,有许多是演员在舞台上演不出来的。我们能演出来的,有的也是画家画不出来的。我们只能略师其意,不能舍己之长。我演《生死恨》韩玉娘《夜诉》一场,只用了几件简单的道具,一架纺车、两把椅、一张桌子(椅帔、桌围用深蓝色素缎)、一盏油灯。凄清的电光打到韩玉娘身上,“富贵衣”(富贵衣是剧中贫苦人所穿的褴褛衣服。它是用各色零碎绸子,贴在青褶子上做成的,当初只有穷生用它,旦角向来是不用的),显出她身世凄凉的环境。这堂景是我从一张旧画《寒灯课子图》的意境中琢磨出来的。又如《天女散花》里有许多亮相,是我从画中和塑像中摹拟出来的。但画中的飞天有很多是双足向上,身体斜飞着,试问这个身段能直接摹仿吗?我们只能从飞天的舞姿上吸取她飞翔凌空的神态,而无法直接照摹。因为当作亮相的架子,一定要选择能够静止的或暂时停放的姿态,才能站得住。画的特点是能够把进行着的动作停留在纸面上,使你看着很生动。戏曲的特点,是从开幕到闭幕,只见川流不息的人物活动,所以必须要有优美的亮相来调节观众的视觉。有些火炽热闹的场子,最后的亮相是非常重要的,往往在一刹那的静止状态中来结束这一场的高潮。  凡是一个艺术工作者,都有提高自己的愿望,这就要去接触那些最好的艺术品。当我年轻的时候,要通过许多朋友关系,才看到一些私人收藏的珍贵藏品,今天人民掌握了政权,有了组织完备的国家博物馆和出版社,我们能很方便地看到许多著名的艺术作品的复制品。由于交通便利,我们还能亲自到云冈、龙门、敦煌去观摩千年以上的绘画雕刻。1958年5月,我在太原演出,游览了晋祠。晋祠一向被称作山西的小江南。著名的古代桥梁“鱼沼飞梁”和圣母殿都是宋代建筑的典型。难老泉(明代书法家傅青祖题字)、齐年柏(周代古木)和宋塑宫女群像称为晋祠三绝。那一群宋代塑像,生动地、准确地表现了古代宫廷妇女的日常生活和内心感情,这些立体的雕塑可以看四面,比平面的绘画对我们更有启发,甚至可以把她们的塑形直接运用到身段舞姿中去。  戏曲行头的图案色彩是戏衣庄在制作时,根据传统的规格搭配绣制。当年我感到图案的变化不多,因此在和画家们交往后,就常出些题目,请他们把花鸟草虫画成图案,有时我自己也琢磨出一些花样,预备绣在行头上。于是,大家经常根据新设计的图案研究:什么戏?哪个角色的服装?应该用哪种图案?什么花或什么鸟?颜色应当怎样搭配?什么身份用浓艳,什么身份要淡雅?远看怎样,近看如何?从这里又想到用什么颜色的台帐才能把服装烘托出来。经过这样的研究,做出来的服装比行头铺里的花样自然是美得多了。传统戏里的人物,什么身份,穿什么服装,用哪种颜色,都要安排得很调和,像《白蛇传》的《断桥》中的白蛇穿白,青蛇穿蓝,许仙穿紫,而且都是素的。《二进宫》里面,李艳妃穿黄帔,徐延昭穿紫蟒,杨波穿白蟒,都是平金的(李艳妃是绣凤的),配得很好。所以我们虽然在图案和颜色上有所变更,但是还是根据这种基本原则来发展的。违反了这种原则,脱离了传统的规范,就显得不谐和,就会产生风格不统一的现象。  学习绘画对于我的化装术的进步,也有关系,因为化装时,首先要注意敷色深浅浓淡,眉样、眼角是否传神。久而久之,就提高了美的欣赏观念。一直到现在,我在化装上还在不断改进,就是从这些方面得到启发的。  我绘画的兴趣越来越浓,兴之所至,看见什么都想动笔。那时,我正养了许多鸽子,拣好的名种,我把它们都写照下来。我开始画了两三幅的时候,有一位老朋友对我提出警告说:“你学画的目的,不过是想从绘画里给演剧找些帮助,是你演剧事业之外的一种业余课程,应当有一个限度才对,像你这样终日伏案调弄朱粉,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上面,是会影响你演戏的进步的。”我听了他说的这一番话,不觉悚然有悟。从此,对于绘画,只拿来作为研究戏剧上的一种帮助,或是调剂精神作为消遣,不像以前那样废寝忘食地着迷了。  不过,在抗日战争时期,我息影舞台,倒曾经在上海以卖画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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