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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读鲁迅老不读胡适_韩石山【完结】(32)

  别人都是老老实实,正儿八经地开出自己的书目,就他玩起了花活。干脆就不主张开,开出的十部中,只有两部是中国书,其余八部是外国书。就是那两部中国书,也不是全书,《庄子》是十四五篇,《史记》只有小半部。

  这是轻慢吧?

  可你又能说他有什么不对。

  这可让鲁迅作难了(1)

  下来该着鲁迅了。

  不是说徐志摩完了就挨着鲁迅。孙伏园不会这么安排的。是说,徐志摩的登了,后面的应答者之中,有一个是鲁迅。

  无论是作为学生,还是作为一个好编辑,孙伏园都会请鲁迅来参与其事的。看《鲁迅日记》,这些日子孙伏园常来鲁宅,来了或许有别的事,说完别的事不会不说到他正在办着的这档子事。就是专程去一趟也是值得的。

  果然到了二月二十一日这天,鲁迅的投票登出来了。且看这是一个怎样的书目:

  青年必读书: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

  附:但我要趁这机会,略说自己的经验,以供若干读者的参考——

  我看中国书时,总觉得就沉静下去,与实人生离开;读外国书——但除了印度——时,往往就与人生接触,想做点事。

  中国书虽有劝人入世的话,也多是僵尸的乐观;

  外国书即使是颓唐和厌世的,但却是活人的颓唐和厌世。

  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

  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月十日。)

  (《鲁迅全集》第3卷)

  这是从鲁迅自己编定的《华盖集》上抄来的,不是从《京报副刊》上抄来的。

  不妨推测一下鲁迅写此文时的心态。

  一九二三年春夏间胡适与梁启超的那场书目之争的热闹,不会记不得。两大营垒的对立,不会感受不到。为“撤稿事件”即《我的失恋》引发的不快,“语丝社同人中有几位也因此很不高兴我”,更不会忘了。想到胡适、梁启超们的又一次张扬,想到尚未消散的朋友们的不满,他是再没有什么好心境来凑这个热闹了。写什么鸟书目呢!

  怎么又写了呢?也不难理解。孙伏园是学生,又是他促成进京报编副刊的,如今有了事来求他,这个面子是不能不给的。不想写又得写,那就跟这帮“正人君子”开个玩笑吧。于是便有了上面那么一个奇异的“书目”。

  题名《青年必读书——答〈京报副刊〉的征求》,是编入《华盖集》时起的名字,当初给孙伏园时,就是那么一个表格。

  必须承认,这样的回答,最能见出鲁迅的个性。

  鲁迅为文常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追求,应当说,这次他是做到了。

  这一应答,在当时的知识界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呢?

  先看鲁迅是怎样说的。年底编《华盖集》时写的序中说:“我今年开手作杂感时,就碰了两个大钉子:一是为了《咬文嚼字》,一是为了《青年必读书》。署名和匿名的豪杰之士的骂信,收了一大捆,至今还塞在书架下。”

  寄给他的,别人自然看不到。能看到的是发表在报刊上的。

  且看别人是怎么说的。下面是赵倚平《鲁迅与〈青年必读书〉》中的一段话:

  许多攻击文章也纷纷见诸报端。有人说鲁迅这是“偏见的经验”,“是不懂中国书,不了解中国书”,“冤枉了中国书”。质问道:“假使中国书是僵死的,为什么老子、孔子、孟子、荀子辈,尚有他的著作遗传到现在呢?”有人说鲁迅的话“浅薄无知识”,“大胆武断”,认为“鲁先生只管自己不懂中国书,不应教青年都不读;只能说自己不懂中国书,不能说中国书都不好。”甚至浅薄地反诘:“中国的书,是死人的书吗?死人能著书吗?鲁先生,说得通吗?”并攻击说,鲁迅的话“贻误青年”,有位“学者”还说:鲁迅先生“读中国书非常的多。……如今偏不让人家读……这是什么意思呢?”(《鲁迅论中国社会改造》第178页)

  有两篇当时刊于《京报副刊》的反驳文章,后来作为附录收入了鲁迅的集子中。一篇是《偏见的经验》,附于鲁迅的《聊答“……”》之后,一篇是《奇哉!所谓鲁迅先生的话》,附于鲁迅的《报〈奇哉所谓……〉》之后。鲁迅的两文均收入《集外集拾遗》,可参看。

  王世家在《“青年爱读书十部”“青年必读书十部”资料汇编》的编者说明中说:应征书目刊出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大论争,尤其是鲁迅先生的答卷发表之后,争论趋于白热化,各种观点的论争文章达六十篇之多。”(《鲁迅研究月刊》二○○二年第一期)

  这样的回应,只会让鲁迅气馁。

  论开书目的气派,是无法跟胡适、梁启超一年多前的举动相比的,人家一开就是一长串,一登就是几期连载。尤其是胡适,这儿登了那儿登,再三了还能再四,真可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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