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羲离开的两个呼吸后，凝固的人群才醒了。
很多人眼眶微红。
也有很多人浑身的血液被燃得沸腾了，摩拳擦掌地等头领兽到来，其余一切都被抛到脑后，想要向祖先证明自己，想要为后人清理道路。
从前他们只知道大难来临，部落可能要覆灭，但现在他们突然醒悟到，他们身处的是怎样历史性的时刻，所有人才前所未有的明白自己肩上的重担。
鲧海子低着头，半张脸埋在阴影底下。
垂在身侧的手竟然在颤抖。
那两只颤抖的手攥紧，手背青筋鼓起，变得通红。
鲧海子缓缓抬起头——这是一张悔痛的脸。
他看向站在身侧的鲧氏元巫们，所有元巫都情绪浮动，有的元巫甚至老泪纵横，嘴唇颤抖。注意到鲧海子的目光，离他最近的鲧氏元巫抬袖遮住自己濡湿的眼睛。
悔恨、羞惭等激烈的情绪在每一个鲧氏人胸中翻滚。
“我们那时不该逃的……”
鲧海子喉头滚动，胸口被某种东西堵塞住了，清了清嗓子说：“这一次我们不逃了。”逃一次就够了。
为什么鲧氏人的战兽之一是钝头海蛇，为什么要蓄养这种在陆战中起不到多少作用的海兽？
因为逃亡的念头在鲧氏人脑海中代代根植。
他们随时准备着逃向海洋。
这次如果状况惨烈，实在赢不了，他们本来也是想撤离的。
但现在……
鲧海子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望向那遥远的北辰星，心中默默道：“祖先，我们不会让你们再失望了。”
他大步走向星湖，舀了一木盆的淡酒狠狠一干二净。
血液被这淡酒烧了起来，化作另一种力量。
人们大口大口喝酒，大口大口吃肉，默默积蓄着力量。
无论什么部落，无论什么氏族，无论往日里互相有多少矛盾多少仇恨，这一刻都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杀光该死的头领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咚——！”
“咚——！”
沉闷的铜钟响起。
铺天盖地的荆棘雀从远方飞回到，灰泱泱地落向城内。
来了。
第九百二十八章 来临
还未看到凶兽潮的影子，城内的小石子已经犹如沸腾了一样，频率极高地震颤起来，建筑石壁也跟着剧烈颤动，灰尘簌簌掉落。
所有战士心神凛然，背部肌肉崩紧，刹那进入备战状态。
很多人为了看到凶兽潮跳跃到石塔顶，转瞬间高塔上站满了人，站不下的战士用一只手抓着高塔墙壁缝隙，吊挂在外面向远处望去。
先看到的是天空。
浅蓝色天际尽头出现了黑色阴翳。
像是黑色的天幕在缓缓向羲城方向挤压，天幕两侧向外延伸到视线都不能及的地方，无论是向左望还是向右望，都不见丝毫空白。
更准确地形容，像是昼夜交替线。
由无穷无尽的凶禽组成的黑夜正向羲城蔓延。
阴翳、恐怖而疯狂。
天空已经如此，地面更是一眼就令人绝望。
羲城周围养护了这么多年长起来的森林，成片成片地倒伏，比森林大火毁灭得还彻底，连焦黑的木桩都无法留存，所有的一切被无数凶兽踏裂成碎片，进而变成齑粉。
青草在这样程度践踏下也无法存活，被彻底压成草浆，再消失不见。
人们看不到凶兽潮的尽头。
似乎两块大陆的凶兽全部汇集到这里。
头领兽从西大陆一路过来，进食盘桓，被控制的凶兽群不仅没被消耗掉，反而因为有了东大陆的凶兽做补充，变得更多了。
“他阿姆的！”
九工酋长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目光阴鸷，神情狠厉，声音却掩饰不住地发颤——因为他在凶兽潮中看到了无尽沼泽的蛤蟆。
他们的噩梦，居然全被头领兽召唤来了！
无尽沼泽有多大，人们至今还未摸清楚，里面的大蛤蟆有多少，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但现在，恐怕他们能知道了……
“所有人都撤回来，不要出去——！”
“待在城内——！！”
“战兽也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各酋长咆哮着指挥，以免有冲动的，或者呆傻的战士战兽热血上头冲出城。
城墙上。
数百名巫拄着骨杖迎风而立。
叶羲站在人群的最中间，祖巫骨杖轻声嗡鸣。虫柳树墙的角落处，璀璨的绿芒一道道冲天而起。
所有光芒互相融合，一道厚重的碧色帘幕犹如水帘徐徐拉开，水帘表面有巫纹雷光闪烁，扭曲流动，最终弥合成一个倒扣的巨大碗形，将整座羲城牢牢守护在内。
祖巫骨杖停止嗡鸣。
巨大的防御护罩却没有消失。
维持这巨型防御护罩的是提前埋在地里刻着巫纹的源石，它们的效果类似骨牌，激发就能用，不需要巫不断用巫术维持。当然，因为材料不同，两者释放的能量天差地别。
不同于氏族抗击头领兽的策略，叶羲决定以守为主，边守边攻。
他们的对手不是被控制的兽群，而是头领兽，前面的排头兵杀的再多，也对藏在后面的头领兽造不成什么伤害。
“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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