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政治家的本能,他们的行为基本不会为个人好恶所左右。
燕皇能为大局,牺牲个儿子都当笑话一样,靖南侯能自灭满门,他大楚摄政王,怎么可能太差劲了去?
反正面子已经丢了,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回来,不如踏踏实实地闷头赶紧捡一些里子来。
只不过,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景仁礼就这般说出来,也未免过于洒脱了一些。
而且,
这种“光棍”劲儿,那种我把事儿都讲得明明白白以后做也要做得明明白白的方式,
让郑伯爷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仿佛似曾相识。
很快,
郑伯爷就明白过来,
这不就是以前的自己么。
是的,景仁礼就是以前的自己,将自己坦坦荡荡脱了个明明白白,只是为了求一个机会,求一个机遇。
靖南侯站起身,他面前的酒,没喝多少,伸手,貔貅踏步而来,侯爷翻身上去,缓缓地离开。
他没喊郑凡一起走,给他和景仁礼留了大半坛子酒。
在侯爷看来,景仁礼是杀不了郑凡的,又或者说,如果郑凡能被景仁礼杀死,那就死了吧。
坐在地上的郑凡和景仁礼就这样看着靖南侯逐渐远去的背影,
景仁礼发出了一声感慨,
道: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和靖南王一样,该多好。”
稍微有点上进心的蚂蚁,看见大象从前方过去时,大概都会发出类似的感慨吧。
郑伯爷拿起侯爷留下的酒坛,又喝了一口,道:“这话,我之前也在心里想过。”
景仁礼接过酒坛,道:“郑兄何必如此,若是说靖南王是鲲鹏,那郑兄也是苍鹰,只有我,还蹲在水稻田里一边望着天一边学着蛙叫。”
说完,饮了一大口。
“你?”郑凡摇摇头,道:“至于么?”
“景氏是我楚国大贵族不假,但景氏枝繁叶茂,景氏嫡系子弟,世世代代传承着大楚一半以上的清贵职位,受人敬仰。
郑兄,
你看看我,
一身戎装,
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景氏门第清贵,历代楚皇后宫内,必有景氏皇妃,甚至是皇后,在大楚,景氏可谓是文脉礼教的象征。
身为景氏一员,却不得不进入军伍之中,这对于“文化人”而言,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不是真的没有路了,不是根本就得不到家族的支持,景仁礼,也不会走这条道。
“其实,先前有句话,仁礼说得不准确,仁礼不仅仅是瞧着屈培骆不顺眼,就是我景家的那些个兄弟,我也瞧他们不顺眼。
归根究底,还是一个为什么,凭什么,呵呵,郑兄应该是懂的。”
郑凡点点头,道:“我懂。”
“所以,仁礼对郑兄是神往已久,从一介白衣一路走到军功封伯,再看看我自己,就算再怎么不被家族看重,好歹,也是沾了家族的光,吃喝用度没缺过,私塾武师也没差过,既然郑兄能做到,仁礼觉得,自己也能,至少,有这个可能。”
郑凡笑了笑,
道:
“一个人的奋斗不仅仅依靠自身的努力,也要受历史进程的影响。”
“大势么?”
景仁礼顿了顿,道:
“不知郑兄觉得,眼下是否是大势?”
“势,肯定是有的,但谁知道是哪家的势?是一举载你入青云呢,还是干脆一浪将你拍翻。”
“哦,郑兄觉得是哪种势?”
郑凡摇了摇头。
景仁礼又问道:“看来,郑兄也不清楚?”
随即,
景仁礼擦了擦自己胸口的护心镜,
道:
“是啊,天下大势,谁又能真正看得清分得清呢?
想那乾国藏夫子,以屠龙之术亲临燕京城下,但如今燕国,却依旧是势压乾楚。
想那晋国三家,成气候多年,已成格局,却在短短两年时间,两家灰飞烟灭,一家伏低做小。
势如潮水,潮见天色,天意难料,难料啊。”
“你错了。”
“哦,敢问郑兄,仁礼错在何处?”
郑凡很是平静地看着景仁礼,道:
“借势,只是因为需要借,但并不是为了借势而借势;
你需要去借,证明你现在缺;
所以,
借势的最终目的,是自己以后不用再去借了,而是,
自己成势。”
“啊……呼,原来如此。”
景仁礼起身,对着郑凡恭恭敬敬地一拜,
道:
“郑兄所言,振聋发聩,仁礼,受教。
只可惜,
仁礼是个楚人,否则,还真想在郑兄麾下与郑兄一起成势,想来,应是极为有趣的一件事。
他日凌霄阁前坐,再饮美酒天上来;
快哉,快哉。”
“楚国的公主,都能嫁给我做媳妇儿,你,景仁礼,不过是景氏下面的一个不受家族器重的子孙,说句不好听的,你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景氏里,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所以,
你为什么不能来我这里?”
“因为无用。”景仁礼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因为我现在,还没表现出我的价值,所以,哪怕现在跟着您走,进入您的麾下,您也会很快地忘记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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