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受到莫大惊吓的寻常女子一样,整个人缩起身子,靠在墙角。
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膝前,缝隙中倾斜而入的光从她的前面扫过去,灰尘泛起微光,女子身子就仿佛紧贴墙角的秋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王安风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回忆起刚刚在少林寺中道人所说的话,看向吕映波的视线中略有怜悯,忍不住自心中喧了一声佛号。
人之一生,为善为恶,皆为自作。
所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但是眼前的女子却又不同,虽然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毒功高手,所经之处,人人敬仰,但是本身的过去却尽皆虚妄,连一个最普通的人都不如。
最为重要的东西全部都是谎言。
身为一个人最看重的部分被旁人扭曲替代。
没有自己去抉择人生,去亲自了解,然后判断是要为恶还是为善。
虽然是人的身体,但究其本质,却只是一件工具。
和握在手中的剑没有更为本质的区别。
王安风慢慢走到吕映波身前,蹲下身子,间隔数步看向她。
吕映波的武者本能似乎还在,虽极恐惧,仍旧察觉到了王安风的气机,身躯的颤抖停止了下,然后在膝盖上动了动,并不抬头,只是道:
“你是刀狂?”
“还是……还是他?!”
王安风以刀狂的声线,淡淡道:
“白虎堂堂主?”
“他已经死了。”
吕映波的身体猛地抖了一抖,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隐隐还能够看得到崩溃的痕迹,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呢喃道:
“死,死了?”
王安风起身,维持神态淡漠,这种淡漠反倒给了吕映波心中一种难以形容的信赖感,没有那么恐惧,脸上神色稍微安定,然后就听到眼前刀狂语气平淡,道:
“死了。”
吕映波双眼之中一阵恍惚。
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在瞬间被抽离,松懈下来。
刀狂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响起,道:
“但只是影子。”
“我的问题你应该知道,现在还拒绝回答吗?”
吕映波沉默着说不出话。
王安风也没有在这个时候逼迫她,转身推门而出,平静道:
“我给你半日时间好好思考。”
“这段时间,没有人会打扰你。”
吱呀一声,王安风将木门推开,大步走出,吕映波下意识抬起头,看到那一袭黑衣逆光而去,虽然同样是黑衣,但是却昂然阳刚,和记忆中的身影截然不同。
记忆中的画面,那个人身上似乎永远都蒙着阴影。
木门关上,屋子里面重新又是一片昏沉。
吕映波怔怔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出一幕一幕的画面来。
有小时候练功,有长大之后行走江湖。
还有离开家乡,前往西域历练。
奇遇,突破。
都是她记忆当中至关重要的画面,这些画面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极为熟悉,但是却有着致命的空洞感。
记忆中对着自己微笑的那张脸依旧熟悉,却似是永远都蒙着一层雾气,永远都看不清楚,和周围充满熟悉和真实感的一草一木比起来,就像是地上的影子突然站在了人群之中一样虚幻模糊。
像是有人用更为浓重的笔墨,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生硬地更改过一样。
但是即便是对于这样明显生硬扭曲的记忆,她的心中依旧忍不住会浮现出熟悉,以及对于那微笑男子的亲近感,仿佛他就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为了他的目的,她可以付出一切,甚至于性命。
理智和身体的本能狠狠对冲。
一想到过去的每一日,都对这样一个男子充满了崇敬,吕映波便觉得四肢冰冷,几欲呕吐,忍不住半跪在地,咬牙切齿:
“白,虎,堂……”
……
顾倾寒坐在台阶上。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划拉着,眼观鼻,鼻观心,正对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那里有着天下间最有趣的东西,让他绝不肯移开自己的目光。
就像是王安风料想到的一样,对于刀狂的隐秘,自诩为保命功夫第一,轻身功夫第二的顾倾寒不必说去偷看,就连回头的念头都没有。
好奇心才一冒头,就被他毫不客气,死死地掐死在了心里面。
一直到王安风走到他旁边,顾倾寒才注意到他,当下猛地从地上站起,手里的木棍一扔,身子微弯,满脸阿谀笑道:
“公子您出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是要跑腿还是削人,您尽管说。”
“公子您累不,您坐。”
“要不要喝点茶?”
生哲瀚面无表情,额角青筋微微抽搐了下。
这便是黑榜第十一?
他往日怎么会为了和这种‘东西’并列拼死拼活的?
不必说高手的位格,就连为人的自尊,都已经被扔到了粪坑里。
呵,断魂手?
这种‘东西’是不会有身为世家的矜持的。
生哲瀚心中暗自不屑,起身行礼,微微抬头,整理了下衣着,道:
“公子……”
“可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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