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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刺_古龙【完结】(51)

  一个人没有经历过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是无法体会出他现在的心情。

  就如同一个不曾爱过,和被爱的人,他又怎能懂得男女之间那个“爱”字,能生人也能死人呢?

  嘴里苦涩得如叼黄莲,心腔紧紧的抽搐已快窒息。

  好一会,李员外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回过神来,顾不得双膝已跪得发麻,膝行了几步,他嘶哑的说:“你……你们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你们会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

  一个笑口常开,从来不知烦恼为啥的李员外,如没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不相信他会是现在的模样。

  只因为他了解丐帮中人行事所为,如非事关重大,如非证据确凿,如非自己身份地位超然,是绝不会连丐帮的两位“活神仙”都亲自出马。

  这种严肃的气氛,这种“隆重”的场面,他更知道恐怕就是说烂了嘴,也很难证明自己的无事,洗脱自己的罪嫌。

  但是他又不得不问,也不得不辩白,毕竟他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呀!

  于是他哀求的说:“敢……敢问祖师爷,能否告知弟子事情的全盘经过……”

  有些不忍,也许真有些怀疑,“无耳丐”仇忌望着天际,缓缓的说:“欧阳无双投书本帮,说你始乱终弃,并奸杀她的婢女,又指使‘飞索’赵齐,这事你做何解?”

  很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李员外却似乎豁了出去,振声道:“可有证据?”

  “欧阳无双指出你后背近股处有一胎记,这点经帮主证实,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员外目瞪口呆,张嘴结舌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一点不假的事情。一个男人如没和这个女人有过肌肤之亲,那么人家又怎么会知道这隐密?何况这还真是隐密。

  毕竟那胎记是在屁股上头,可不是在明显的地方。

  就这一点已够坐实了李员外的罪名。

  因为由这一点已够衍生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一切都是莫须有,却偏偏李员外不知如何再去为自己辩白。

  他已了解到事实的轮廓,也明白了欧阳无双是如何的投书告状。

  因为不管男人或女人在被遗弃后,才会因爱生恨出面揭发对方的阴谋,而做为报复的手段。

  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是李员外恐怕作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尤其可笑的是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和欧阳无双间,有构成“遗弃”的条件。

  他现在如果手上有把刀的话,我想他一定会立刻拿了出来,毫不犹疑的回身一刀,削掉他那半边屁股。

  当然光凭这一点证据似乎稍嫌薄弱了些。

  “无耳丐”仇忌看着已六神无主的李员外,又再声道:“阁下,为示清白,你可否掏出你所有怀中之物?”

  虽是询问的语气,李员外明白如果不遵从的话恐怕更会显示出自己心虚。

  再说他当然明白自己身上除了几两碎银,一些杂物外,没什么碍眼的东西。

  也看出对方眼中的坚持,更为了表示自己的磊落,毫不犹豫,李员外翻出了所有怀中之物,虽然他不明白人家要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两三块碎银,一小包五香作料。

  一块啃了两口的硬饼,二包似包着药粉的纸包。

  还有就是一把锈花针——大号的。

  如果李员外知道这些看来不起眼的杂物中间,有着让自己百口莫辩的要命玩意,恐怕打死他,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拿了出来。

  丐帮首席堂主郝仁杰,李员外称之郝大叔的“百灵丐”,高大的身躯突然上前数步,弯下腰从那把锈花针中拈起一根,仔细的端详一阵……。

  “无耳丐”仇忌侧首问道:“郝堂主,可一样?”

  郝堂主轻轻点点头,从怀里亦小心的摸出了四根同样型号的锈花针递了过去。

  李员外想不透他们之间的用意,可是他明白这绣花针一定牵涉到了什么?

  接过递来的五根针,“无耳丐”仇忌比对了一下,目现寒芒的回过头说:“我们没人知道你怎么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手法,能把锈花针练成了一种可怕的暗器……很好,真的很好……”

  有时候“很好”的意思代表的却是不好,非但不好,而且还是大大的不好。

  李员外现在就可听出了那“很好”二字,对自己来说可能是大大的不好。

  “戴乐山四人没想到真是你亲自下的手,阁下,你现在尚有何言?”

  当李员外知道那郝仁杰手中的四根针是从四个死人身上起出的时候,他的脸白得就象是一张白纸。

  全身的冷汗又沁沁渗出,他感到天在旋转,地在摇晃,对面的人一个个全象是突然增大的许多倍一样。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置人于死地的阴谋。

  更是一个令自己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阴谋。

  他明白现在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眼里已说明了一切。

  他更知道他已掉进了一个圈套。

  而那个圈套已愈来愈紧的缠上了自己的脖子。

  “查明事实,就地处刑。”

  这是丐帮主“乞王”亲下的口谕,并且“火竹符”亦出,凡是丐帮所属没人敢违令,就连这两位“活神仙”在帮规下也不敢稍有不从。

  难怪帮主“乞王”不愿亲自出马,毕竟他明了他无法面对此一残酷的事实。

  谁又能亲自处决自己的爱徒呢?

  李员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惨然一笑。

  他想起了燕二少的含冤莫白,更体会出了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然而他无法逃出那桎桔。

  闭上了双目,他已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四面八方的围拢过来。

  他更感觉出有人正缓缓地举起手掌,即将落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他不想死,只因为他才只有十九岁。

  他不能不死,只因为他已没有了辩白的余地。

  “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

  李员外如果现在死了,恐怕比鸿毛还轻,毕竟这可是冤死啊!”

  十九岁,多灿烂,多绚丽的年龄。

  这可是谈爱的年龄,也是欢笑的年龄。

  更是不能死的年龄——

  “无耳丐”仇忌的右掌才刚刚举起,心里的痛楚万分,有些不忍的闭上了双目。

  李员外本来是跪得直挺挺的身躯,突然象根矢一般向后弹射出去,在场的每个人全没想到,因为李员外明明是一付准备受死的样子,谁知却又会临时变卦?待意会过来之时,李员外已隔了他们将近八丈的距离。

  人也只有在生死关头逃生之际,才能发挥出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潜能。

  逃者有心,追者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

  再怎么说这“丐门之宝”可是只有一个,何况李员外的语声清晰的传来。

  “祖师爷,弟子不愿屈死,定当寻出真凶,届时再领罪受罚——”

  于是语声愈来愈远,“残缺二丐”两人停下了步,阻止了众人的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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