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道:“愚蠢?”
黑衣妇人道:“不错,愚蠢。”
她缓缓接道:“世上有两种最愚蠢的人,第一种是爱上了少女的老人,这种人本来也许很有智慧,而且饱经世故,但却往往会被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骗得团团乱转,这种人虽可怜却没有人会同情他,因为这是他自作自受。”
俞佩玉只有苦笑,他也知道“一树梨花压海棠”并不是喜事,往往是悲剧,有时甚至是笑话。
黑衣妇人道:“第二种最愚蠢的人,就是痴情的少女,无论她平时多聪明,只要一变得痴情,就立刻会变得愚蠢的,她爱上的明明是个恶徒、强盗,但在她眼中,却是世上最忠实、最可爱的人,他就算告诉她雪是黑的,墨是白的,她也相信。”
俞佩玉想到锺静,又不禁为之叹息。
黑衣妇人道:“但销魂宫主後来却变得比这两种都愚蠢得多,她不但变得很痴情,而且爱的又是个比她小几十岁的小畜牲,这件事你想必已知道了。”
俞佩玉叹道:“朱宫主为了此人,既已不惜牺牲一切,自然不愿再以隐私之事来要胁他的父亲,等到後来她看出他们是人面兽心,再想用也来不及了。”
黑衣妇人道:“正是如此,但以你的智慧,若能将这本账好好利用,必定能做出很多惊人的事,更不必怕别人来动你一根毫发了。”
俞佩玉道:“可是……”
黑衣妇人截口道:“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物之本身,并无善恶,只看用它的人是存何居心罢了,这道理你更不能不明白。”
俞佩玉垂首道:“是。”
黑衣妇人这才笑了笑道:“很好,我言尽於此,你去吧,等你成功之日,也就是我们再见之时,到了那时,你所有的心愿我都可助你达成。”
口口口
俞佩玉的身影终於消失在远方,黑衣妇人却始终站着没有动,日色已渐渐西沉,苍茫的暮色终於笼罩了大地。
在暮色中看来,她彷佛忽然变得很阴森,很诡秘。
她彷佛有两种身份,在白天,她是人。
但一到晚上,她就变成了黑暗的幽灵。
这时黑暗中又出现了一个人的鬼魂。
姬苦情的“鬼魂”。
他衣服上仍带着斑斑血迹,但一张脸已洗得乾乾净净,一双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诡谲的笑意,咯咯笑道:“你今天的话说得可真不少。”
黑衣妇人淡淡道:“要少些麻烦,又何妨多说几句话?”
姬苦情道:“杀了他岂非更没有麻烦么?”
黑衣妇人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的……”
姬苦情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不憧你为什么要我装死,为什么放了他?”
黑衣妇人道:“因为我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他自动说出许多事。”
姬苦情道:“他说了吗?”
黑衣妇人道:“他已承认他就是俞放鹤的儿子,而且找猜的也不错,的确是那老狗为他易过容,这两件事我一直无法确定……”
姬苦情道:“你现在既已确定,为何还要放他走?”
黑衣妇人又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的,但你很快就会懂了……”
姬苦情道:“我只希望你莫要做错。”
黑衣妇人冷冷道:“我几时做错过一件事?”
她忽然後退了半步,道:“你身上是什么血?为何不换件衣服?”
姬苦情笑了,道:“你也认为这真是血?看来我的本事已越来越大了。”
黑衣妇人也笑了,道:“你的本事本来就不小。”
姬苦情道:“你那徒弟呢?”
黑衣妇人道:“海东青?”
姬苦情道:“嗯。”
黑衣妇人道:“他已带着朱泪儿和铁花娘回去了。”
姬苦情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黑衣妇人一字字道:“要成大事,知道内情的人总是越少越好。”
姬苦情道:“杨子江呢?”
黑衣妇人悠然道:“要成大事,总得找几个人来做替罪羔羊的。”
口口口
秋天已不知不觉过去,风中的寒意已渐重。
这些天来俞佩玉可说没有一天不是在紧张中度过,每天总有些不可预料的事发生,一次接着一次,一次比一次危险,使他觉得每天都可能是他活着的最後一天,直到现在,他才真喘了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模样是多么狼狈,身上穿的也还是很单薄的衣服,早就该换了,更应该好好洗个热水澡。
既然还没有死,就得好好的活下去。
他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先洗个澡,刮刮脸,再换套乾净的衣服,想到泡在热水里的滋味,他全身都痒了起来。
只可惜他身上已只剩下几文钱了,一个人只有在连性命都保不住时,才会忘记金钱的价值。
黄昏前,俞佩玉已走到个小镇,用两文钱买了包火种,四文钱吃了两碗担担面,走出小镇时,他已囊空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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