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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之刃_兜兜麽【完结】(55)

  余乔的眼里是哀戚,huáng庆玲的眼里是抓贼抓赃的得意,而他自己呢?他究竟是什么感受,或悲痛或绝望?连自己也说不清了。

  huáng庆玲一把抓住余乔手腕,两只眼睛瞪得铜陵那么大,“你听见了?他已经亲口承认,你不管你爸也就算了,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余乔听着耳边尖利的话语,却只愣愣地看着不说话也不抬头的陈继川。

  而huáng庆玲转过脸就对陈继川下逐客令,“季先生,人要脸树要皮,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你不至于bī我叫片警帮忙赶人吧。”

  陈继川扶着膝盖站起来,没去看余乔,侧身绕过huáng庆玲走到客厅,把自己的烟、打火机和手机拿上,说了句,“阿姨,错是我犯的,您别怪余乔。”

  huáng庆玲一阵冷笑,“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会教,就不劳你cao心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走就走得gāngān净净的,别搞得我真把余乔锁起来,她就算长到三十岁,我也还是她妈,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那是。”他扶着玄关上的置物架,把鞋换好,正要往外迈第一步,余乔终于回过神,甩开huáng庆玲一下横在陈继川身前,拉住他两只手臂,仰头看着他,已然哭得不成样子,“陈继川,你要去哪?”

  陈继川低头看她,笑笑说:“不去哪,遛个弯儿就回。”

  “你骗我!”

  余乔哭着,紧紧拽住他的衬衫衣袖,“你不会回来了,你不要我了,就因为我妈的几句话,你不要我了!”

  “余乔!你给我回来!”惊声尖叫的,是huáng庆玲。

  陈继川伸手摸了摸余乔沾满泪的脸,“没有的事,你先陪陪你妈,我把这事儿了了就回。”

  但余乔不肯放手,“我跟你一起走。”

  “别闹。”

  “你答应过我的,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扯了扯嘴角,还能笑得满不在乎,“这什么事儿啊这,我真就是去见见老田。”

  “带上我,这个家我也不住了,我们出去租房子。”

  huáng庆玲一听,立刻上来拉扯她,“你还要不要脸了?人家已经答应收拾东西走人了,你死赖着不让人走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兴许是气急了,huáng庆玲的巴掌不断落在余乔后背和侧脸,中年女人的力气不算大,但打得多了还是给余乔脸上脖子撕拉出了红印子,然而余乔仿佛没有痛感,她只看着陈继川,只等他一句话,天涯海角,吃苦受罪,她都愿意。

  可惜陈继川避开她炙热的几近祈求的眼神,他偏过头,慢慢掰开余乔攥住他衣袖的手指头,“听你妈的话,别这么倔。”

  “陈继川……”

  “别哭了……”

  “陈继川!”

  他走了,连电梯都没等,直接转进消防楼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曾经载满他们对新生活美好愿景的公寓。

  余乔靠着墙壁,望着空dàngdàng的走廊,几乎脱力。

  “我要是早一步来,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在gān什么?沾过那种东西的人都没救的,你现在可怜他,将来谁来可怜你?”huáng庆玲的声线再度拔高,敲打在冰冷的水泥墙上,似乎有回音。

  余乔擦gān泪,回过头面对士气昂扬的母亲,待陈继川走后,她反而平静下来,“我从来没有可怜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啧……你还维护他,他给你灌了什么*药了还是你中了什么邪?这种人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你这么要死要活的?不管了,这地方你不许再住,现在就跟妈回去……余乔!你gān什么?”

  余乔慢慢跪在huáng庆玲面前,“妈,一二年他生死不明,我在王医生那骗到了安眠药,攒了三个月,攒足九十片……如果不是小曼来得及时,我早就已经被烧得只剩下灰了……”

  huáng庆玲拉不动余乔,捶胸顿足,“乔乔……你……你这是要剜我的心……你这是要bī死妈是不是?”

  “不是……这件事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打算说了……可是你bī我……明明是你们bī我,却好像你们才是受害者,你们都是在为我好……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对?”她jīng疲力竭,说话也绵软无力,声音越来越小,“妈,我说没他我活不下去,这话是真的。”

  huáng庆玲向后一靠,仿佛一瞬间被人掐住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余乔,既恨她不争气,又心疼她饱尝人生苦楚,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chūn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南方城市总是比内地先一步撑起大太阳。

  陈继川其实没走远,他没带钱包,就真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小区花园里遛弯儿,走到游泳池旁边的时候忽然发现一群老大妈簇拥着往门口走,大白天的也不是跳广场舞的点儿,陈继川跟上去,听见一个卷头发大妈同另一个红头发大婶说:“你听说了吧,咱们小区出了个大事,有个搞贪污的警察住咱们这,就是9a栋十七楼那个。”

  红头发的cao一口东北口音,听着像在看chūn晚小品,莫名透着一股滑稽,“哎,我也是看我儿媳妇儿给我发的微信才知道,什么贪污,不止呐,还吸毒!你说要只贪污就算了,反着也不关咱们的事儿,可是吸毒就不成了,我们小区好歹也十万起啊,住的不是富豪也是内什么……”

  “中产阶级!”又凑过来一个,矮个子胖墩墩,长得像刘姥姥的。

  “对,你说来来往往这么多小孩儿老人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是吧?”

  “就是就是,这吸了毒就跟死了没啥区别,还不如死了呢。万一哪天发起狂,在咱小区随便抓一个小娃娃,谁负得起这个责?”

  “所以说要搞业主联合提议嘛。”

  “可这是人家买的房子,没理由赶他走吧。”

  “不走?不走我就天天去警察局坐着!总得有警察来管!反正我老就一退休工人,有的是时间!”

  “是是是,再不然就找记者,曝光他们!总得有人管!”

  一群人议论纷纷,由领头的白头发老大爷在小区入门处贴上“大字报”,这人陈继川还认识,聊过几句,听说以前是搞计划生育的,是个退休的局长,对待顽固分子非常有经验。

  老头把白底“大字报”贴在最醒目的地方,毛笔字个个斗大,让人大老远就看见他们标题上写明的“维护小区和谐,坚决抵制犯罪分子”重大决心。

  陈继川虽然只剩一只眼睛,但视力还算不错,隔着人群也能看清业主们要将他这样的“人渣”“败类”“社会毒瘤”逐出小区的理由和即将采取的措施。

  最好笑的是,明明中间还有几个平常与他关系不错的邻居,现在却比一般人都要激动,仿佛自己qíng感受骗非要“作恶者”认罪伏诛才行。

  人或许天生愚蠢,宁愿相信别人的嘴,也不肯信自己的心。

  几个老头老太太开始围着物业部负责人吵吵闹闹要结果要措施,陈继川觉得挺好笑,背过身再往小区中央的小树林走,中途接到田一峰电话,也不算好消息,“已经有记者围到市局采访了,不知道从哪打听出来你跟你二叔的关系,好几个打算在这上面做文章……哎,算我乌鸦嘴,刚出一稿,说你之所以能逍遥法外,全靠有个当局长的叔叔……这他妈的……见过造谣的,没见过这么毒这么恶心的,要老子不是警察,非他妈揍死他不可……”

  “没办法,不想当也当了,就这么混着吧……”陈继川揣着兜,重新走进9a,但这回他按住顶楼33层按键。

  田一峰不放心他,“你怎么样了?这事还闹挺大的,没记者去堵你们吧。”

  “还没,肯定是堵我二叔更容易啊,找我gān嘛。”

  顶层的铁门早坏了,他一脚踹开走到平台上,高楼风迎面扑来,差一点将他嘴里的烟都chuī走。

  田一峰说:“我知道你委屈,人已经查到了,接下来肯定按程序办,等局里再发个公告澄清一下就差不多了,也没多大事,你别有心理负担。”

  “不会信的。”

  “什么?”

  “没人信咱们,特别我这又是局长的亲戚,又是毒枭的女婿,还他妈挺有钱,谁会信?”陈继川的话说得很轻,几乎都被楼顶的风带走,“行了,没别的事,你好好gān活,别动不动跟个土匪似的要动手,当警察嘛,受窝囊气的机会比抓贼多得多了。”

  他看过太多了——

  “能gān这么大一票,肯定背后有人,要我说就派纪委去查,一查一个准,现在这些当警察的,有哪个gān净?都他妈拖出去枪毙。”

  “搞不好就是局长示下嘛,搞到赃款大家发财,贼也抓了,功也立了,皆大欢喜。”

  “哈哈哈这么好的活儿,我也要去考警校,升官发财找小蜜,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这种人渣就应该枪毙,最好换古代,凌迟处死。”

  “相信我,肯定官方澄清没有这回事,然后两三天风头过去,还是该gān嘛gān嘛,小老百姓就别cao那个心了,老老实实给官老爷们当狗吧。”

  “要我说,这个事看着离奇,但是无风不起làng,那个警察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

  ……

  太多了……

  恶毒的字句,极端的言辞,狂热而正义的群众,不信真相只信自我的人民。

  他摸了摸毫无知觉的左眼,忽然笑出声来。

  陈继川语气轻松,田一峰却莫名地觉得不大对劲,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川儿,你还记得咱们入职的宣誓词吧?”

  “不记得了,记那个gān什么……”

  “那我给你背一遍。”田一峰还没开始,就被陈继川掐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揣在裤兜里,chuī着风,慢慢向前走,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顷刻之间仿佛烦恼都被风带走,余下的是他饱受折磨的*与始终倔qiáng的灵魂,却与陈继川的世界渐行渐远。

  关于誓词,他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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