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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过的夏天_晓渠【完结】(11)

  “没呢!”我在屋子绕了一圈。他似乎做了些装修,房间焕然一新,“你这里不是租的么?怎么还给装修了?”

  “嗯,房东移民了,要卖,我在这里住了几年也习惯了,就买下来。上个月才倒出时间简单装修一下。”

  我觉得让个病人给自己做饭有些难为qíng,于是邀他出去吃。他家里住在港湾桥附近,附近很多不错的饭馆。可他不愿意出去吃,我心里想这么多年,他节省的习惯还真一点都没变。趁他在厨房忙碌,我四处看着,他有个巨大的书架,占据了整面墙壁。看来他喜欢看书的习惯还是没变,上面满满地摆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还有几张像片,有我妈跟双胞胎的合影,晓风在“宁夏”的演出照片,夏纯刚乐队的照片……隐藏在角落里,被其他照片掩盖着的一张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慢慢地把它从后面抽出来,心里忽然塌陷了一块儿。那是晓风十五六的时候,我们到D市森林动物园玩,我妈在大猩猩圈外面帮我俩拍的。那时候他还很瘦小,我是典型的北方男人的高大,更显得他是个小不点儿。我于是假装自己是人猿泰山,伸出壮硕的手臂把他圈在胸前,脸上更做出巨猿的表qíng。晓风的脸红扑扑,却笑得很灿烂……凝视着那张照片良久,才从往事中挣扎出来。有些温暖的时光,如果不是某个镜头的提醒,恐怕要永生都被尘封在角落里。我回头,注视着厨房里的背影,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闪过那擦唇而过的瞬间,他的眼睛忽然忘记了掩饰,对我的渴望。有些事,是不是只要不说出口,就能权当做没发生?

  晓风的餐厅不大,与厨房相连,十分jīng致,落地窗外有个小阳台,可以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的海港。我忽然想起在新加坡看海的时候,他就说将来的家一定要安在一个能看见海景的地方。那天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衣,海边风大,衣襟被海风掀起,撩过我的手背,有点儿痒,握烟的手指头不禁抖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去记忆与他相处的细节?那是不是他慢慢转换着身份,走进我生命的轨迹?

  吃过饭,我帮他把碗收拾到厨房。他大概看出我没想走的架势,从冰箱里拎了两罐喜力,让我自己喝。我知道他生病吃了药,不能喝,就没勉qiáng他。阳台的门拉开了一半,他家楼层挺高,劲风chuī进来,一点都没有夏天的闷热。他蜷坐在藤椅里,隔一会儿打个喷嚏。我记得他小时候打喷嚏的时候,我妈都跟着一句“长命百岁。”我就会取笑说,你当我们晓风是王八么?活那么久?晓风会很认真地纠正我:“哥,千年王八万年guī,人就能活一百岁。”

  我问他前段时间去北京做什么,他说冯哥介绍了个演出机会。我说你行呀,都开始走xué了。他笑得差点呛了,说哥你懂什么叫走xué么?我这一辈子就在“宁夏”混了,能唱多久就唱多久,然后就退休,一个人旅行去。他的语调流露着一种难言的寂寞,仿佛一个人走了很久,还要再做计划,如何孤身走完将来。那晚的月亮真他妈的亮,屋子里没点灯,他坐的那地方正落在一片月光里,而我被一片yīn影遮蔽了身体,遮蔽了心灵。我们都不再说话,却同时意识到一股微妙的空气正弥漫在彼此之间,他甚至不敢抬眼看我,而我却一直盯着他,盯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而有些轻微颤抖的身体,过了良久,连我都被自己猝然打破寂静的声音吓得只吐了几个字,就嘎然而止:“湄南河那晚,我们……”

  他似乎在等我把话说完,见我迟迟不肯再开口,才起身对我说:“哥,你回家吧!我吃完药就犯困。”

  声音里带着点儿象是失望的qíng绪。

  我站在他的门外,先是依靠着门抽烟,过了一会儿,顺着门滑下身体,蹲坐在他门口。我想可能是喝多了,浑身没劲,两条腿就是迈不开步了。从走廊的那扇蒙着厚尘的破窗看出去,月亮升得很高,变小了,可还是那么亮……当时我并不知道晓风就坐在门的另一边……后来他说那晚坐到窗户里看不见月亮了,我说,月亮跑我那扇窗户外面了。他“嗯”一声,说你今晚到“宁夏”来听歌吧!我说你给我唱什么?他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第13章

  我从小就粗心大意,经过了小学对女生的讨厌,中学时对异xing的向往,高中的时候光顾着打篮球和考大学,上大学的时候是人生最迷惘的时期,经历了很多事件,对人生和社会的看法开始充满愤怒。在遇到高珊珊之前,几乎没有任何留下记忆的罗曼史。只有跟她,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却说不上什么爱qíng,她曾经总结,她出现的不是时候,从报社到开公司,我对金钱和事业充满了野心的十几年,她说她投注了全部的青chūn,可在我心里依旧是个小老婆,我对她的敷衍多于真诚。而当我终于在爱qíng上开了窍的时候,她已经人老珠huáng,被晓风轻而易举地取代了。其实我想说,我跟她,谁也没真爱过谁。

  那天晚上高珊珊的脾气来得完全没有预兆。在“锦江”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闷闷不乐,我一提出去“宁夏”听完歌再回家,她立刻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反正是不去。”

  “家乐福”门前照样塞车,我看着前面好几辆101电车挤在一起,半天也没动地儿,心里有些烦躁。

  “有这功夫走都走回去了。”我低声抱怨。

  她没吱声,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女人心海底针,能猜透哄明白的真不是一般战士。高珊珊毕竟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她不会做委曲求全状,有问题肯定提出来解决:“你最近怎么老去‘宁夏’?”

  什么叫老去?以前她比我去的勤多了,如今我跟晓风往来频繁之后,她反倒不怎么去了,连我有时候约她晚上过去,她都语气不悦地拒绝。

  “晓风一个人住我妈不放心,让我多照顾他。”

  “就你还能照顾人?”高珊珊不屑一顾,“再说他在外面混那么多年,比你还油呢!你俩在一起还指不定谁照顾谁。”

  “这是怎么说话呢?晓风那孩子心地单纯得很,你留点口德吧!”

  我有些不高兴。高珊珊对晓风的态度转变得特别大,她以前是拉着晓风当救命稻糙往我身边靠,如今把人说得这么难听,不是过河拆桥么?我的心忽然灵机一动,她该不是嗅到什么了吧?这人一点不白给,心眼儿多,察言观色谁也不如她。

  在楼下停好车,我刚把车钥匙拔出来,她坐着没动,却忽然说:“以后少去吧,晓风看你的眼神不对。”

  果然是有话要讲。我慢慢把钥匙收进公文包,心里反复思量对策,嘴上无所谓地应着:“怎么不一样了?”

  “长夏,他是同xing恋,他喜欢男人,而你现在,”

  高珊珊郑重其事地盯着我的脸,“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成功的中年男人。”

  “这还没结婚呢,你就防上了。可这也太扯了吧?”我嗤笑着说。

  “我们那婚还结的成么?”她的声音瞬间透着谙哑,一双长手盘在胸前,滴水不漏地盯着我,“长夏,昨天晚上你抱我的时候,叫着他的名字。”

  我喝多了,脑袋不清醒,对这茬儿一点儿记忆也没有,自然也不会承认:“醉话你也听?我昨天晚上叫的人不止晓风吧?”

  “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她脸上一副摊牌的决然,“他对你的心,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你从旅行回来整个人都不对,成天往‘宁夏’跑,在那里你的眼睛就围着他转,我在你身边就跟空气似的,我不是傻子,并且觉得这件事qíng有必要拿出来好好谈一谈。”

  “选在这儿谈?”我摊手询问,天还不是太晚,小区里时有邻居行走。

  “为什么不行?你还怕丢脸么?如果你真的跟晓风在一起,还不得蒙面上街?”

  “有完没完?”我高声喝止,“我是不是同xing恋你还不知道么?”

  我的脸上必是呈现不小的怒气,高珊珊瘪了鳖嘴,眼睛里多了雾气,她从不在气头上顶撞我,也不介意在需要的时候示弱。她似乎哽咽了一会儿,顺了气才继续说:“我不是不相信你,长夏,你最近不对劲儿。我怕你给他拖下水,那样的话,怎么跟家里jiāo代?怎么在社会上混呀?你的一切不就悔了吗?”

  她说着几乎呜咽起来,我向来最怕女人哭,只要她做出要哭的模样,我就投降了,可今天晚上不知道心怎么就那么狠,开车门出去,对着还坐在车里发楞的她说:“你今晚回你自己家里睡吧!我不送你了。”

  我能感到身后高珊珊愤怒的眼神,无所谓,没心思哄她,爱折腾自己折腾去吧!我听见她从车里冲出来,很大力地关上车门,大声地说:“我告诉你,杜长夏,你别再去找他!别去找他!”

  “我爱找谁找谁,你管不找着!”

  我不顾一切地吼回去,就让全天下的人看笑话吧!他妈的,豁出去了!果然有人回头看我们,却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热闹,假装急走几步。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对高珊珊怎么那么没耐心,离开前看见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可我一步也没停留。

  仿佛是在绝路面前徘徊了很久,而高珊珊朝着那不见底的悬崖,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人一旦掉下去,就再没有选择,不管生与死,都jiāo给老天决定。于是那段时间,对晓风的异样感觉在思想里迅速生根发芽,几乎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地增长,清晰到我能真真地感受到盘结的根扎实地jiāo错在我的脑袋里,多见晓风一次,就多长一片枝叶,那股恨不得天天相见的冲动简直qíng不自禁,我完全失去了左右自己的能力。郭建明dòng察出我跟高珊珊的冷战,而且他每次下班后找我,我人必在“宁夏”。有天晚上他没忍住,问了出来。他说你老拉着我跟你去“宁夏”不对呀!再说我可好几天没看见高珊珊了,你那头出了什么大事瞒着我呐?那种感觉渐渐现出形状,我需要一个人给点儿建议,就没瞒着他。他说,cao,你还真是什么流行玩什么!我说郭建明你他妈的要是兄弟就别在这个时候挖苦我。他也有些为难,这事儿摊谁脑袋上都挺蒙。

  “你是么?是同xing恋么?”他想了半天终于问我。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

  “你要不是,跟他扯什么蛋啊?你弟弟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也明白这回答真欠揍,可那是时候,我跟晓风之间确实就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空白,在什么都没挑明的qíng况下,我们都在黑暗里小心地试探着对方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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