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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波兰街+柏林道风云_晓渠【完结+番外】(86)

  封悦没有刻意躲避,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如以前一样,而且康庆晚上应酬,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与其在家里一个人消磨,倒不出拿出时间,谈点儿正事。车子驶进大门,沿着行车道往里开,封悦隐约看见二楼的阳台上有人,但视线不太清楚,也看不真切。进到屋里,佣人已经在等,领着他进了书房。田凤宇坐在沙发里看着厚厚的文件,书房的窗半开着,屋子里dàng漾的未散gān净的烟糙味,封悦猜他肯定刚刚还在抽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要来,散也散不gān净。“换到隔壁吧。”田凤宇站起身,“这里还有味儿。”“没事儿!”封悦毫不介意,康庆烟瘾也很大,哪怕不当他面抽,这味道早就习惯了。“别,在伊斯坦堡的时候,你不还犯了哮喘,小心点儿好……”“那是药物过敏造成的,一点儿烟味不算什么,你放心。迟艾不在?”“楼上呢,待会儿吃饭叫他下来。”封悦想起刚刚阳台上灰扑扑一团人影,来不及多寻思,田凤宇迫不及待地问:“上午的事,你怎么看?”董事会总共七个人,当初封悦坚持要拉田凤宇加入的原因就是为了能巩固康庆的地位,但张文卓不傻,时刻也没放弃拉拢其他几个人的努力。今天他和康庆在例会上吵起来,bī迫大家表决的时候,封悦才发现,张文卓在董事会的势力并不在少数,甚至连田凤宇也不是稳稳站在他们这一边。“我能怎么看?”封悦没打算多说,把问题推回给他。“康庆没必要跟他正面冲突,他要是没有底气,哪敢公然挑衅?”“怎么避免正面冲突?”封悦半笑不笑地说:“难不成找个枪手,做了他?”封悦受伤,对外说法是车祸。即使田凤宇知道是枪伤,但封悦也没提狙击手的事,都只是默认绑架未遂而已。他这会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无非就是在试探田凤宇的底线。他眼中短暂得只有十分之一秒的停留,也没有错过封悦的眼睛。双方都是聪明人,彼此的想法,在对方眼里都明白得,任何掩饰和托辞,透明了一样。他们对峙着,没有谁主动妥协的时候,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倒是没走进来,在走廊里直接说:“先生,迟艾少爷……您,您去看看吧!”二楼的阳台上,迟艾蹲坐着,背影被小夏的身影遮挡着,在封悦的余光里,细得好似一条线。他跟着田凤宇走到跟前,才发现迟艾的手紧紧抓着金属的栏杆,任小夏怎么劝诱,也还是不放手,脸埋在双臂中,完全看不见什么表qíng。见他蹲下来,小夏连忙让开,田凤宇抓住迟艾的手腕,轻声问:“怎么了?”迟艾动也没动,手指倔qiáng地纠缠着,天冷,皮肤冻得发红,关节却是青白青白的,血管一根根清晰可见。“迟艾?”田凤宇叫了两声,“我是凤宇哥,你怎么了?gān嘛不说话。”好像完全听不见周围的人,迟艾的双臂,是已经风化的雕塑,他的身体因为用力和寒冷微微颤抖,显示着他残留的,脆弱生命力。田凤宇好说歹说,轻声细语地劝慰半天,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固执得好似鬼上身。“你再不放手,我要用qiáng了,迟艾,你听见没有?”田凤宇的话,和随之而来的沉默,让封悦心内一凛,他第一次见到田凤宇用这种冷酷的威胁跟迟艾说话,但明显没有吓到迟艾,他趴伏在自己手臂圈起小小世界里,依旧无动于衷。“够了!”田凤宇攥住他的手腕,“迟艾,我说够了,你给我放手!”也许因为封悦在旁边,多少让他分外急躁,或者没有面子,田凤宇突然火了。危急时,通常容易将本xingbào露无遗,封悦感到如此的对话,如此的qíng景,实在耳熟眼熟……然而,这会儿混乱不堪的局面,实在容不得他多想。迟艾如同中了邪,不管田凤宇怎么用力去掰,就是死死抓住栏杆不放,也不吭声,也不动弹,好似他全部的jīng神,全部的理智,全部的生命,都集中在十个细瘦如柴的指头上,紧紧地跟金属栏杆焊在一起……直到皮肤的间隙,渗透出明显的血迹。“放手!”封悦忍不住冲过去,“他流血了,你没看见吗?别bī他啦!”田凤宇这会儿理智也烧得差不多,他的凶狠和愤怒,好像现场若有斧头,他就能拎起来,将迟艾的手直接砍断:“迟艾!”他竭斯底里地喊出来,“你想我怎么样?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伸手捉住迟艾的下巴,使劲bī着他抬起头。迟艾的眼里黑茫茫一片,脸上是陌生的空白,仿佛一幅画,再bī真,终究也是假的:“你醒醒吧,迟艾,醒醒吧!”不知道过多久,迟艾的手松动一下,再松了松……已经割进皮肤里的金属,这会儿从皮ròu间撤出来,鲜血像一度被阻断的流水,障碍一除,“刷”地顺手淌下来,滴在地面上,一滴,两滴,层层叠叠。他动了动眼睛,滴血的手摸上田凤宇的脸,声音里夹带长途跋涉后的筋疲力尽:“凤宇哥?”“是我,迟艾,是我。”迟艾轻轻靠前,下巴慢慢地搭在田凤宇肩头,嘴唇凑在他的耳边:“对不起,凤宇哥,我又输了。”

  护士检查过点滴的速度,把扎过绷带的手,小心地放在被子外头,回身跟小夏一起收拾医生留下的器具。这时候,田凤宇和医生在客厅谈话,也只能停留在伤口的处理上,没有深说,因为封悦还等着,不曾离开。这个人是最懂得进退礼节,从不会滥用他在人家受到的欢迎,今晚没有及时回避,田凤宇已经明白是肯定有话跟自己说。送走医生,封悦果然问他:“能去书房谈谈吗?”田凤宇没有回答,转身朝书房走去,封悦跟在身后,看着面前的背影,心头一阵阵痉挛样的紧缩,他真是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能够承受任何的结果。门缓慢地将灯光挡在走廊里,只有角落里的落地灯亮着,田凤宇大半的面容,都遮掩在暗淡的夜色里,很明显,并不打算开灯,他也许正需要这样的黑暗,掩护自己散落的思维和心灵。“打算跟我说吗?”封悦跟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平静地问出来。“说什么?”田凤宇的声音里,再没有刚刚阳台上的激动,他摸出一支烟,不停地敲打着烟身。“迟艾的问题,他究竟怎么回事?”田凤宇的目光突然直she过来,落在封悦的脸上,半天也没有动。封悦似乎看见他目光中水光一闪;似乎能听见有些话要脱口时引发的噪音……田凤宇的手指头停下来,打火机“倏”地着起微小的火焰,照亮他的眼睛,早已将刚才的片刻的软弱吸收gān净。他咬着烟卷儿,探头,将之点燃,当青色的烟雾升腾起来,弥漫在他和封悦之间的距离,说得缓慢而肯定:“没什么好谈的。”封悦似乎看见熟悉的身影来到自己跟前,在他伸手就能触摸的瞬间,又转身走了回去。

  第四十五章

  田凤宇脊背笔直,背手停在书房的大窗之前,隔着树影园,看见庭院里行车道里,车灯晃了几晃,又恢复一片沉寂的黑暗,封悦离开时,不管如何佯装平静,眼角眉间的神色的变化,却深深刻在田凤宇心上,他死命控制,才没有开口挽留。就在这时,已经陷入屏保状态的电脑,叮叮闪了两下,那是设置后的信息提示,他走过去,键入密码,电脑屏幕恢复正常,出现个小小的对话窗口。“方便吗?”“可以。”他飞快键入。转瞬的功夫,角落里出现视频窗口,里面是个五十多岁的外国人。“迟艾状况的数据,我跟同组的人讨论过了,”对方手里似乎拿着文件,眼睛时而在上头浏览,“他现在表现出的失常,是停药之后,和在他自己的大脑自由运作之前的调整反应。”“大概要持续多久?”“不好说,因人而异,我们可以让他试些新的药物,你确定要放弃吗?”“你那些药片儿能要他的命,不停的话,他还有得活吗?”田凤宇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带了怒气,对方沉默片刻,没有跟他对着gān,见他脸色恢复,才继续解释:“之前药物反应,是我们研究中没有预料到的,其他的患者并没有排斥得这么厉害。但是药物本身就是维持和巩固的作用,即使现在停下来,给他一段调整时间,度过这段混乱抑郁期就好了。”田凤宇抱臂而坐,看不出是不是认真聆听医生的报告,隔好段时间,才问出来:“他……能恢复以前的记忆吗?”“不会。”医生少见地肯定,明显对自己这方面的控制力非常自信:“就算完全没有药物控制,他恢复记忆的可能xing不超过半成。但是,xing格方面,可能会跟以前有所jiāo叉。”“如果让他复明呢?”医生没有立刻回答,先是低头沉思:“会有影响,但不至于太显着。”“就是说,他永远也想不起从前?”“我当时很肯定地警告过他,其他的都好说。失忆这方面,做过就再回不去的。”医生明显对田凤宇的态度格外在意:“这样吧,我周末飞过去,再看看他?”“不用。”田凤宇拒绝,这时候,他并不想别人捉到更多马脚,暗杀事件已经把所有计划都搅乱,还让张文卓生了戒心,康庆恐怕也知qíng不少,只是他俩现在斗得不可开jiāo,暂时应该没什么jīng力可以分到自己这边。

  只有封悦,田凤宇用密码锁掉电脑,最是让他头疼,他可以完全不去理会别人的想法,封悦的心qíng,却不能不管。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因为迟艾的原因,这家里每个人走路,都不可以轻手轻脚。片刻,敲门声响起,是小夏:“先生?迟艾少爷醒了。”他赶紧站起身,走出去:“这么快?”看看手表,已经半夜两点,不知不觉自己闷坐这么久,却没有感觉,看来失控的真不止迟艾一个人。他在心里暗暗叹气。“给他弄点儿吃的,这功夫估计饿得不轻。”“都煮好了,呆会儿我送上去吧!”小夏看着他的眼光里,甚至还带股怜悯,“您跟着吃点,就跟少爷一起休息吧,很晚了。”“嗯,我知道,”田凤宇拾阶而上,又改主意,走回来,对小夏说:“把宵夜给我,你们都歇去吧,不用再照看了。”田凤宇拿着托盘,进卧室关门,迟艾半坐着,脸朝他转过来,黑黢黢一双眼,让人忧愁。“饿醒的吧?”盛了一小碗,迟艾吃得少,剩下放在炖盅里保温,“吃点儿垫垫肚子,明天再好好吃一顿。”迟艾没说话,借他的手喝粥,小半碗以后,一撇脸不吃了。“你吃吧,凤宇哥,我饱了。”田凤宇倒是没有bī他,药物抑制食yù,是常有的事,“我今天是不是又闯祸,惹你生气了吧?”“没有,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田凤宇本来也不打算提,再说迟艾犯过糊涂之后,也不怎么记得,“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等调整一段就好。下回你脑子里忍不住的时候,一定记得叫上人,别一个人呆着,明白吗?”“嗯,”迟艾靠在他肩膀上,这会儿想只温柔的小shòu,“凤宇哥,有时候,我都不认识自己是谁……”“不认识,随时可以问我啊,你的一切,都在我脑袋里,保存的很完善,放心。”田凤宇捡起他的话题,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梭,摸到他嘴角一丝笑意,才又语重心长地劝解:“人啊,都有不认识自己的时候。”“是这样吗?”“嗯。”迟艾好似格外松了口气,他那么相信田凤宇的每一句话。清醒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说完几句短短的,全无来由的话,他就歪在田凤宇怀里,昏昏再睡过去。窗外起风,穿梭过冬季枯瘦的树枝,如同哭泣般低鸣,来来回回,巡回反复。迟艾睡得不太安稳,会突然长长吸气,然后发出模糊的,让人难以清晰分辨的梦呓:“凤宇哥……别走……”田凤宇关掉chuáng头的灯,在他身边躺下来:“不会的,”他说:“我不会扔下你的。”在呜咽的风声催眠下,这会儿已是冬夜里最黑最冷的时刻,田凤宇晕乎乎地跟着睡了过去,在他脑海沉静下的瞬间,梦的开关倏然点起。那是明媚灿烂的一片天地,海风里,他站在自己面前,带着毫无留恋的倔qiáng:“我不后悔的,”他说,转头对自己一笑:“你他妈的最好别让老子后悔!”是梦吗?田凤宇一遍遍追问,不是梦吗?那个人是谁?反复说着“不后悔”的人,到底是谁?他看见自己在沙滩上奔跑,迎着太平洋一尘不染的风,海làng在他脚下千万次破灭。“你在哪儿?”他纵声呼唤,声音眨眼被风带到远方,再传回自己耳朵里,竟然陌生得辨认不出,仿佛已是别人的呐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康庆领着战克清笼络的一帮莫斯科大款去岛上打高尔夫,有三四天封悦没看见他了,上岛的那天还给他来过一通电话,之后再没信儿。封悦倒不是埋怨,这种应酬的场合,肯定找上不少陪衬,估计陷在小红花里,指不定怎么晕头转向。“先生,到了。”司机见他在后面闷不吭声,从后望镜里瞅着问:“是要停这里,还是送到后面?”封悦这才如梦初醒:“哦,就停这里吧。”门前的保安认得所有老总的车,殷勤地过来打开车门,封悦下车后,径直走进写字间大楼,VIP的电梯已经有人按好,敞门等着他。他略有所思,连跟他打招呼的人也没有回应,直到电梯门缓缓闭合,他才恍惚感到自己现在已经习惯很多事,完全不去留心,刚才谁帮他开的车门,谁叫的电梯,都没有丝毫印象了。四面雪亮的镜子,无限反she着灯光,显得加倍明亮,封悦挺了挺背,努力让涣散的jīng力集中起来。秘书果然已经等在电梯口,笑着说:“凯恩先生在您办公室等着呢。”“好,我知道,”封悦朝办公室走去:“推掉我下午的会议,帮我在‘紫气东来’订个包间,我中午请凯恩吃饭。”凯恩是“雷悦”在美国的负责人,前段时间联系过封悦好几次,但当时为了新集团的业务和纷争忙得不可开jiāo,加上后来跟张文卓出差,闹上一身的伤病回来,因此有意无意的便把美国那头一时耽搁住,这次凯恩专程飞过来,明显是不满老板对他的忽视了。“怎么不在酒店休息两天?”封悦进门,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字画发呆,好像能看得懂。“飞机上睡得很好,不累,就直接过来,”凯恩连忙站起来,一米九的身高,加上近来发福,跟堵墙似的拦在面前,“没有打乱您的日程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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