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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波兰街+柏林道风云_晓渠【完结+番外】(98)

  沉默,在他们之间缓慢渗透,田凤宇捕捉住迟艾投来的目光,在某一瞬间透露出的冷淡与孤寡,跟以前的温顺截然不同。“你想我怎么办?”田凤宇无奈叹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这话应该我问你,”迟艾稍微朝他凑了凑,声音很低,却很清晰:“你告诉我真相,是想我怎样回应?”那一刻,田凤宇有点后悔,也许当初告诉他,并不是最正确的选择。迟艾的身体撤开去,扩大两人之间的距离,脸色再恢复到惯常的样子,细细的手指,摸回敞开的盲文书,田凤宇感觉一堵厚厚的墙,隔在他们之间,他的ròu身不能突破,却又清晰地感觉出迟艾对他的,难以言表的恨意。然而,侧面对他的迟艾,这会儿却淡淡笑了:“我说着玩儿的,凤宇哥,你别生气。”黑色奔驰在拥挤的jiāo通中走走停停,康庆不耐烦地点起支烟,抽第一口的时候,皱起眉头。司机在绿灯之后,连忙在酒店门前广场上绕了个弯,转上相对比较安静的后路,打算抄个捷径,他知道自己老板对堵车这件事的忍耐xing几乎是零。正午的太阳很大,所有的影子都短短的,两边很多咖啡厅和各色高档小店,都在礼拜四烈日当空的时刻,宣布着冷淡的生意。康庆把领带扯低,车里的冷气让他烦躁,他摸到车窗的控制按钮,就在有色玻璃降低,露出明晃晃白色阳光的时候,迟艾坐在露天座位的身影跳进他的眼帘。司机并不知qíng,车子继续前行,很快经过迟艾,把他甩在后面,康庆忍不住从后窗看去……那个店应该是多年前小发开的点心店,那时他刚刚开始学乖,想要好好生活。“停车!”康庆qíng不自禁说出来。迟艾坐在慷慨的阳光里,黑色头发被烤得像要着火一样的热,他低着头,用小勺从杯里盛出咖啡,滴在杯碟上,仔细地研究着浅褐色的形状……直到面前的阳光被人挡住。他没抬头,手指却僵硬了片刻,他猜得到面前的人是谁。“一个人吗?”康庆先开口问。“嗯。”他抬起头,康庆因为背对阳光,看不清面目。“我……能坐下来吗?”面对迟艾,他拿捏不准相处的分寸,不清楚究竟该把他当谁。“随便,”迟艾没有透露任何qíng绪,没有欢迎,也不抗拒,“你也一个人?”“是,你怎么想到过来这里?”迟艾的目光毫不回避,直直看着他,那是小发的眼神……康庆突然觉得,他可能都想起来了。“这一带安静,我以前跟凤宇哥去附近的酒店喝过茶。”他依旧是迟艾的姿态,目光却留恋在康庆的脸上,这是以前他们在别处见面时没有的jiāo流。“我以前有个小弟,他在这里开过店……”康庆直觉自己要把持不住,勉qiáng往下说:“他很喜欢烘焙各种点心,生意还不错。”迟艾安静地听他说,格外专注:“你喜欢吃吗?”康庆摇头:“我不爱吃甜的。”“倒是,做得好不好是一回事,别人爱不爱吃,又是另外一回事。”康庆没法直接问,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是谁?过去你还记得多少?即使是从前的俞小发面前,他也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现在的迟艾就想谜语一样,让人难以捉摸。“这个店面盘下来不难,你不想开了店试试?”他只能旁敲侧击。不料迟艾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对烘焙没兴趣。”被qiáng制灌输的记忆,也许并不是他心中所愿,康庆想,迟艾,可能也还是迟艾吧?然而在他离开是,迟艾在身后一声“康庆”,很低,很轻,却熟悉无比。当年小发生气的时候,会直呼他的全名,但是小发念他的名字,跟别人不一样,迟艾那一声,就是小发当年特别的语调。尽管改造后的声带,变了声音,但是那种独一无二的调调还在,康庆瞬间有流泪的冲动。“保重。”迟艾短短地说,他始终没有承认,他究竟记不记得康庆。康庆走不久,迟艾起身离开,穿过街巷,顺着一条古老的石板路朝高处走去,这时候整个城市都躲在冷气充足的写字楼,四周空dàngdàng的,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他低身进车,立刻关了车门,张文卓已经坐在那里。车子缓缓开了出去。“你找我帮忙这件事,实在是漏dòng百出,我想相信你都很难。”张文卓说,“你就实话跟我说了吧,到底是谁让你来演这一出的?”

  迟艾刚刚在路边,就是在等张文卓现身,他防跟踪的本事还挺高的。“就是简单一个愿望而已,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啊?”这话说得是没错,张文卓心想,迟艾在柏林道并不认识其他人,而且他认识的,都跟田凤宇一个阵营,没人会帮他。“我有什么义务帮你?”“你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呀。”迟艾说得轻描淡写,不用解释,张文卓也明白,田凤宇想除掉他,计划很久了,欧洲之行,若不是封悦替他挡了一枪,恐怕他现在早没命。他有点儿明白,田凤宇中的是迟艾哪一招,这人看似弱不禁风,无怨无悔地依赖你,但他并不傻,或者是个装糊涂的高手。“那我倒不担心,”张文卓嘴硬,继续加着价码:“你帮我回答一个问题,我就帮你找人。”“不用了吧?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就算多少人帮你肯定,你也找不到可以证明的线索,还是死了那条心。”张文卓却笑了,他其实早放弃证明田凤宇是封雷的计划,现在这种局面,大家都清楚得很,田凤宇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你记得多少?”他向来跟俞小发没有jiāoqíng,反倒敢直接问出来。“有人可以为了爱人去死,迟艾自私,得不到的,只想毁掉。”张文卓终于相信,这柏林道上,没一个正常人,个个都是无法用常理衡量的,jīng神病。

  第五十四章

  迟艾第一次找上他的时候。张文卓立刻的反应是,他要杀的会是谁,心里的首要猜想,竟然是封悦。如果迟艾真的因爱生恨,嫉妒的就是封悦。他以前瞎的时候,还可以掩耳盗铃,就当田凤宇心里只有他,现在看得见的qíng敌,估计再怎么迂腐,也不至于继续自欺欺人吧?但迟艾却似乎从头到尾,根本不想提封悦的名字,让张文卓有些纳闷。他也担心是不是又是田凤宇的yīn谋,拿他们的荒唐爱qíng做诱饵,实则是要消灭我张文卓,我还傻了吧唧地帮他们雇佣国际杀手?但是自从上次欧洲之行的暗杀事件之后,田凤宇似乎放弃了这个途径,若真是有人找杀手gān掉自己,恐怕康庆的嫌疑更大。见过迟艾几次以后,他打消了以前的想法,不管他是迟艾还是俞小发都是在爱qíng里迷路的傻瓜。他估计迟艾是为了和田凤宇死在一起,在他们几近痴狂的执念里,可能殉qíng就永恒了吧?谁也不会再变心,谁也不会放弃谁。他并没有多么想帮迟艾,但看热闹的心思还是有的,想他们这伙人究竟还能怎么折腾,至于gān掉田凤宇……他想过,只是苦于难以施行。若迟艾真想动手,配合起来还真算是天衣无fèng,因为他可以保证全无痕迹地雇佣专业集团,而迟艾能卸下田凤宇的防备心。张文卓唯一的顾虑,是封悦。当初封雷出事时,封悦溃不成军的惨状,他至今记忆犹新。田凤宇究竟是谁,他心中有数,若迟艾真的得逞,那封悦这回能不能熬过去,还真不好说……他现在似乎有点做不到完全不顾封悦的死活,或者很难狠下这个心来。人不能动感qíng,他想,动了感qíng,就只能被人踩着上了。张文卓心不在焉的沉思,被内线电话嘟嘟的响声揪回真实的世界,他伸手去接,却不小心碰到桌上的电视遥控器,频道从财经新闻跳到娱乐头条,“履历尚新的乔伊。凭借胡炳gān的新片,被提名海外著名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他看得不禁愣住,他近来跟乔伊也算有往来,他却从没跟自己提过。电话进来的是方国伦,他劈头就问:“你知道乔伊被提名的事吗?”“传好多天了,”方国伦说,“新闻都应该报出来了吧?他本人应该早有耳闻,我以为他跟你说过。”两天以后,他跟乔伊在会馆吃饭,喝了点酒,在chuáng上鬼混到半夜。可能是喝多了,乔伊表现的很热qíng,可他的兴致,又明显没有提名带来的得意忘形。“怎么没告诉我?”张文卓问他,“提名的喜讯,怎没提前跟我说?”“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意思,你又不爱听。”张文卓被这话堵在原地,他确实没有真正关心过乔伊的事业,除了金钱上大方。和人际关系上给他搭个桥铺条路,都是不费chuī灰之力的事儿,用不着动什么真心思,开始的时候乔伊还格外感激,但后来渐渐也觉得钱和权,对张文卓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对谁都可以这样,也就不再徒然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了。“gān嘛说得这么生分啊?”张文卓给人戳中心事,挺不乐意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应该好好庆祝。”“不用,公司都庆祝过了。”乔伊坐在他身边,点了根烟,先递给他抽:“你还真替我高兴啊?”“那当然,这么年轻就被提名,当了影帝,要怎么致谢词?”乔伊的头略微朝后仰,碰上他肩膀,张文卓把手里的烟递到他跟前儿,乔伊没接,往前稍微欠身,借着他的手抽了一口。“说出来的,也并非真想谢;想谢的人,也不能说出来。”“谁呀?”张文卓倒不是跟他叫板儿,就是扯动扯西觉得好玩儿。“你呗!”乔伊眼里酒意犹在,却似乎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假装的刻意。张文卓其实不稀罕乔伊对他表qíng达意什么的。也许乔伊心里明白,从来也不会跟他说什么ròu麻的话,但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句话,他还是有点感动。“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他们分抽着一根烟,难得地聊天:“男人么,总是在事业上要有追求,其他那些风花雪月的点缀,只是解闷儿罢了。你还跟我认真啊?”他独自碎碎念叨:“嗯,是这个道理,将来若分了,伤心两天,那之后呢?还不是该gān嘛就gān嘛?”他说着苦笑起来,突然转头问:“我哥跟你认真吗?”

  “他跟你一样。”张文卓没有因为这时候Joey的名字,这时给提起来,估计这事儿纠缠乔伊很久,“只是他最后背叛了我。”“那他……是因为你,死的吗?”“你应该感谢他,”张文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他,就没有你的今天。”你还应该感谢康庆,张文卓在心里暗暗说,他曾看过电影的一个镜头,电影里的乔伊回身。看见自己等待多年的那个人,那瞬间的反应,就是他见到康庆时的眼神。但是乔伊已经把这个名字深深埋藏,康庆是他的梦想。梦醒是用来憧憬,而不是用来实现的。乔伊摘下新料影帝桂冠的那个晚上,在雪白的水银光里,说“谢谢你”的时候,没人真的知道他谢的是谁;在他坦言美梦成真的时候,也没人明白,他心中的梦,永远不会圆满。从那以后。张文卓和乔伊渐渐地彼此冷淡,失去了联络。……迟艾走下楼,金如川正隔着吧台,一边看着厨房里准备午饭,一边和小夏开着影帝提名的玩笑,他知道小夏是乔伊的忠实粉丝。“他已经做好跳巢的准备了,”迟艾加入他们,似乎心qíng不错,“反正我现在也很少吃药打针,他打算投份简历,说不定乔伊愿意雇他做个助理什么的。”“哎呀,迟艾少爷,你又取笑我。”小夏红着脸,不打扰他们。“出去走走吧,”迟艾对金如川说,“凤宇哥要等会儿才能回来呢。”他们沿着树荫散步,小池塘里的睡莲开了,三两朵,在风里颤巍巍的。金如川发现自从迟艾断了药,反倒jīng神身体好不少,好似变了个人,但xing格上却……不如从前那么随和,时常闷着没有动静,和田凤宇之间的互动,也多少有些陌生。金如川凭借敏锐的dòng察力,隐约觉得这两人可能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他之前拿过一片迟艾服用的药去做化验,结果那是很严重的jīng神科用药,加上后来有段时间里,迟艾几乎疯癫的行为,让他确定这深深宅院里,埋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他们认识这么久,以金如川的了解,两人之间,即使存在某种控制,迟艾也肯定是被动的一方。但金如川是为田凤宇卖命的人,他的未来,他的雄心。都寄托在田凤宇的身上,不可能因为迟艾,而将努力多年的一切摧毁。“你……需要帮忙吗?”金如川实在忍不住,问过以后,顿时又觉后悔。迟艾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微微现出笑意:“金先生,你能怎么帮我?”其实他的立场,迟艾看得清楚,他很可能也知qíng自己吃药的内幕,因为有次自己莫名其妙发火,拨洒了吃的药,后来小夏收拾的时候,一直念叨怎么少了一片儿?迟艾吃的药,打的针,jīng确到每一片,每一毫升,小夏都没马虎过,好像很怕丢掉一丁点儿。当时,除了他俩,只有金如川在场。也许他是无心带走,也许是有意要调查,那又如何呢?不过是多一个人,见证自己的láng狈。“我是自找的,别人帮不了,”迟艾说着,目光游离到远方,“凤宇哥回来了,走吧,要吃午饭了。”金如川看着迟艾独自离去的后背,像午后阳光穿过叶片间一道光亮的剪影,挂在枝头。先前很多很多被他吸引的瞬间,似乎都融化在时光的卷轴中,只剩这道光影,轻飘飘地,dàng漾……在梦回时分。午饭以后,迟艾和田凤宇站在阳台上,看着金如川的车,在掩映的林荫道上离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如同一张温柔大网,把他们牵系起来。田凤宇摸到迟艾的手,轻轻攥在手心里,他们的体温传递到彼此身上,甚至连血流都连接起来。迟艾闭上眼,以前因为药物疯癫时,死攥住栏杆不肯放手,跟田凤宇对峙的画面,还在眼前,却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脑袋又开始糊涂,最近,他对时间的概念时常模糊起来,有时刚发生,他已经忘了;有时很多年前的画面,却新鲜如昨。他惊恐地发现,迟艾的记忆,正在天光中,悄然被腐蚀。他猛然抓紧田凤宇的手。“怎么了?”他不肯说话,直到冰冷的惧怕消退,才渐渐放松手掌。“凤宇哥,你愿意跟我一起吗?”迟艾问道:“我是说,永远都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集团的小型高层会议午餐,正好试用田凤宇新开的顶级会馆。康庆在战克清的恳求下,跟国防部的qiáng硬派讨人qíng去了,封悦算是代表他出席。田凤宇呆的时间也不长,私下里小声跟封悦说是约了迟艾,提前离场。从他离席,张文卓出奇地沉默,没怎么说话,似乎连应酬jiāo际都懒得动,封悦稍微有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询问,他不太想沾惹这个人,但大家都在,似乎都意识到他的反常,而自己礼貌上,应该关心一下……正犹豫着,张文卓倒主动地找上他。虽然没有说话,冲他使个借步说话的眼神,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封悦没有立刻起身,等了下,跟身边的人继续寒暄几句。才朝他的方向跟上去。张文卓选的是离停车场很近的通道,低头在那里抽烟,见封悦来,扔掉烟头,用脚碾了碾。“有件事,照理说,我不该在你跟前泄密,”他似乎还不肯定,皱着眉头,封悦很少见到他这么焦躁:“前段时间,迟艾找过我。”封悦看着他的眼,半秒钟都不敢移动:“找你gān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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