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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_苑波【完结】(17)

  台下一片肃静。司仪开始介绍台上的各位。

  绍毕,恭请致词。

  彼此互相谦让一番后,大老们各自发表演说,或慷慨激昂,或智xing说理,或真qíng流露,或文质彬彬,在推崇受奖军官之余,也不忘发扬国家意志。

  界线分明的领域中,后辈没有发言的权利,受奖军官们只向台上台下深深一鞠躬,以表达提拔的无限感激。

  女侍送上敬杯的酒,大老们一举之间,全场呼应gān杯,仪式已成。

  制式的礼数过去,严肃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众人的脸上变得较为轻松,接着便是各成圈子的彼此暄问与jiāo谈。台上的大老们自成无可打入的领域,受奖的军官们则被台下的人群包围。

  虽号称全体庆功宴,但难免有人会受到冷落,从环绕的人群中,也隐约可以窥见军官的身分渊源与家世背景。

  伊藤博邦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步下台阶,在众人簇嚷间,冷淡而优雅地应付蜂拥而来的祝贺。

  一旁的三井俊介脸上也是同样的神qíng。他最疼爱的外甥,从没有一次让他们失望过。

  两人周围的道贺声也持续不断,从友好的政党同僚、内阁阁员到敌方派系的人马,从自分的财团下属、商业客户到竞争对手的代表,不论那些恭维的背后是什么,他们都微笑地接受。依照致礼的程度,身后的幕僚们仔细地记下将来回敬的必要。

  “……真是了不得的菁英哪!”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两位大老正朝他们走来,其中发话的是政界大老、第一政党政友会jīng神领袖的西园寺公望。

  原地的两人垂首恭迎。

  “公望兄真是太夸奖了,小孩子不成熟的地方还很多呢!”

  浅笑着回答的是东京会馆主人、商界龙头三井财团现任会长的三井高慎,与谦虚的推辞相左,那向来冷硬的脸上却满是自得之色,引以为傲的目光望着远方那张遗传自其爱女的清丽脸庞,正不卑不亢地与陆军大臣jiāo谈。

  西园寺公望慡朗地一笑。

  “高慎兄何须如此客气!这个小辈是我从小看大的,他是多优秀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今日的观礼,就连大君也都深受感动呢!”

  三井高慎微笑着,想起筵席间大君的推崇备至。

  西园寺公望转向一旁的伊藤博邦,轻拍他的肩膀。

  “你有个好儿子!有你们在,后继可望,我想你父亲也可以安息了。”

  “承蒙世伯过奖。关于继承父亲心愿,博邦岂敢妄言。且小犬年纪为轻,资历尚浅,还需多方磨练,望后恳请世伯加以点拨。”

  伊藤博邦谦恭地回答。

  “才二十四岁,年纪轻是事实,不过,擢升将官,颁一级战功勋,可就不能说是资历浅了!”挥挥手,西园寺公望哈哈地笑着,“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高慎兄,我真是钦羡你有个如此优异的好孙子哪,不像我家那个不成材的劣物……”说着,他重重地叹气。

  “哪里的话,长公子亦是帝大卒业的高材生,卓越的能力同侪之间少有可及,只不过……”三井高慎犹豫了下,似乎是在谨慎地选择述词,“……个xing上是稍微好玩了些罢。”

  “高慎兄不必安慰了,只光提到那个家伙我就心里有气!”西园寺公望面带悻然之色。

  看向远方的人,他叹声似地笑着,“这次授奖里他是最年轻的吧,真是不简单哪,如此优异的能力,再加上出众的仪态,我看那一辈里是没人比得上他了!”他接着回过头来对三人笑道,“若不是早与森家的小姐有了婚约,老头子我就算挺着这把骨头,也要再生出个女儿来嫁给他!”

  语毕众人皆笑。

  笑谈了一会儿,几个商界大老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等待三井高慎。临去之前,他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儿子尽力款待之后,即先行离开。

  三人正絮谈中,远方一个高拔身影走过他们眼前。

  “说起森家,其中森庆喜的二公子也是不可忽视的菁英派,据说他在陆军省内颇受重视,森氏似乎打算将他培养为将来的接班人。”看着男人的侧脸,三井俊介说着。

  “那孩子我在私下见过几次,人品、能力感觉都还不错。至于公开的场合,倒也还没有真正接触过,不过听说是相当的能gān。”伊藤博邦冷静地分析后辈。身为政友会的现任总裁,多年养成的敏锐眼光让他对无真见之事决不轻信。

  “他的事迹我也颇有耳闻,”随着众人的视线,西园寺公望也看向远处那正在jiāo谈的两人,“我在去年谒典时曾见过他一面,也的确是一流的优秀人才。”看着看着他不禁又叹气,“实在是高材辈出哪,那家伙再不振作起来的话,光凭着我这个入土一半的老头子,又能庇荫他到几时呢?”

  虽得意一生,亦不免憾心之事,政坛大老的叹息声徘徊不去。

  宴厅里,恭维的热cháo逐渐消退,包围的人群也慢慢散开,生理的饥饿淡化了吵杂不休的声音。

  好不容易觅得一刻清闲,伊藤泉一郎靠在流穗长垂的餐桌旁,缓缓啜饮着手中那始终未及动一口的jī尾酒。

  那张俊美脸庞上没有任何表qíng,平滑的面容里看不出一丝心绪。身后石柱上的挂灯发出昏huáng的晕光,与顶上大亮的耀芒相互jiāo错,模糊的光影在他周遭创造出一个彷佛被切割开的独特空间,异样的张力正不断扩散着,那让人无法接近的qiáng烈压迫感。

  清脆的靴声回dàng着,逐渐地接近。

  那与自己质似的锋利气势,伊藤很熟悉。他抬首望向来者。

  同样稳挺的军服,白亮的手套,一丝不茍的洁净装扮,绺长的发平整地往脑后梳齐,男人完美的身上没有任何一点缺陷,而极度洁癖的他也绝对无法容忍缺陷的存在。

  那张被许多人夸具日本古典色的端整脸容上,一如往常,淡色的薄唇紧抿着,显示出主人刚毅坚定的xing格,那双总是威凛有神的细长眼眸,现在正看着他。来人是森武司,他的帝大同窗。

  两人一阵相对,隐然的暖意出现在向来刚硬的眼底,森微微扬起嘴角。

  “泉,”顿了顿,“你回来了。”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对方致意。

  “恭贺你升为将官。”

  “谢谢。”

  波澜不起的眼底轻轻瞬动了下。伊藤回应着他的敬酒。

  一阵自然的沉默后,带着社jiāoxing质的淡然,那双冷机质的目光缓缓移向身旁的森。

  “听说你前日升了省内官房的副官?”

  森回看他,眼眸变得复杂许多。

  “也不过还是个佐官罢了。”

  “是吗?”

  不是关心,也没有讶异,那清冽的声调,只是单纯的静然。

  森不甘心地看着那张冷艳的脸上一片淡漠。

  总是这样,总是被漠视的自己。大学时代开始,他们的关系一直处在似友似敌的状态中,随着竞争机会的不断到来,那样漠不在乎的表qíng自己也不断看见。每每如此的时刻,怨恨着他的存在,痛恶自己的不如人。长久下来,那再真实也不过的心qíng竟酝酿成难以愈合的伤口。

  对方的冷淡,遍及一切事物,可是他不能忍受在那冽然的眼中,优秀的自己被与愚鲁的他人同等看待,那对他而言是一种莫大侮rǔ。但两人之间无止尽的竞争里,在乎的人似乎永远只有自己。

  隐藏起那令人痛恶的现实心结,森问起目前支那的战况。

  如梦似幻的宴厅里,那遥远国度的战争似乎变得异常不真实。

  边酌饮醇液,两人长谈着,在旁人眼中看来,是何等亲近的朋友,何等密实的谊qíng。

  聊到一个段落,森看着漠然如昔的对方。

  “桩姬很想念你,时刻都问着你的讯息。”他的妹妹,比在乎自己的生命还要在乎这个人。

  听到未婚妻的音信,伊藤只敛了下眼,那没有任何qíng绪的眼眸。

  “如果你有空的话,出发前去看看她吧!”

  他早已习惯对方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但他的妹妹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了解那种全面xing的自发冷漠。

  “再说吧。”漠不关心的语调。

  想劝说几句的森,正要发话的瞬间,大厅的某处突然传出一阵激烈的声音。厅内的众人一时停住,好奇地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位大老正高声骂着。

  “你这不成材的家伙!来gān什么!?丢人现眼的吗?”

  “真是蠢材!看你这副邋遢样,成何体统!”

  被骂的年轻男子一脸莫可奈何样,还颇似无辜地搔搔头发。

  这个动作却惹得大老更加气愤,破口大骂声不绝于耳,清楚地回dàng在变得寂静的宴厅里。

  “又是那个家伙!”

  森皱起眉头,以看废物的眼光望着那个男人。

  不久,气极的大老被身旁的众人簇拥到别的房间去,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视于他人异样的眼光,朝着大厅的内侧走来。

  随着男人的脚步越近,森脸上的嫌恶也跟着加深。

  男人留着一头特异世俗的及肩长发,并随意地扎在身后,其中几绺还胡乱地落在胸前,在这正式非凡的场合里,他并没有穿大家习惯俗成的军礼服,而是穿着一身款式奇异的西服,那少了外套的吊带装,看起来有些láng狈。

  特立独行的举止,总被视为大放厥词的言谈,我行我素的男人不知已让多少卫道之士骇然,纵然拥有雄厚的家族实力,但声名láng藉的他早已被社jiāo界排拒于外。

  再加上三年前那件不可告人的丑闻。

  西园寺彻走到面前的瞬间,森的厌恶也到达了忍耐的顶点。

  “泉,我先走了。”

  刻意不看那个在他眼里比贱物还不如的男人,森向他的同侪轻轻点头。伊藤也礼貌地微一颔首。

  正要走开的瞬间,那张讨厌的脸却围了上来。

  “太没有礼貌了吧,学弟?要走也不跟学长打声招呼吗?”轻佻的笑容。

  森怒目瞪他。

  “哟?原来森家的家教是这样的?你引以为傲的礼节到哪里去了呢,学弟?”西园寺彻嘲讽似地扯起嘴角。

  森的眼中she出火光,僵了会儿,他动作极为生硬地向对方微微鞠躬。

  “学长,我有要事,想先离席。”

  西园寺彻微笑地望着他僵硬的表qíng,感到尽兴之后,才轻哼了声。

  离开的路上,森的眼中,充满了无比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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