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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_苑波【完结】(33)

  胸口顿时掠过一阵激痛,男人狠狠咬住下唇。

  前途一片茫茫的黑夜里,放眼望去,只有营区中心隐隐露出火光,但随著距离的远去,也逐渐消逝不见了。

  绕开一道又一道的哨岗,墨般深沉的夜里,女人循著摸熟的路径前行。即使营区这一侧因为地势临水而戒备较松,她仍不敢掉以轻心。

  一边注意著周围的动静,女人心思却不由得往后方的人身上飘去。见面时的震惊,她直到现在还无法平复过来。

  两人难得的重逢,她望著男人的眼在看见自己时光芒闪烁,但随即又黯淡下来。

  失去了以往的高傲倔气与慡朗神qíng,原本熟悉的男人彷彿蜕变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眉宇,那眼眸,男人那掩不了的浓浓忧郁里,一股撩人qíng乱的气味儿浑散出来,竟是让人移不开眼!

  看了许久,被蛊惑了似地,她qíng不自禁地伸出手。

  男人没说话却颤抖著眼睛垂了下去,像是浸润过什么的嘴唇紧咬著。

  她只痴痴地望看,男人那一瞬间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媚态,全身上下抹不尽的娇艳色调……

  这些样态,风尘打滚过来的人还有不知道的吗?她忍不住红了眼睛,之前还存有的一点点期待也破灭了,清棠果然没有骗她!

  女人还记得当初在北京城外分手的模样,那两人向她挥手笑著说去会儿就回。结果是回来了,在她等了又等之后,一个毁折了手脚,另一个……

  女人一阵鼻酸,她想起清棠刚回来时,无论自己怎样追问也绝口不提男人,之后才终于bī逃不过地脱口而出。

  现在事实证明了一切,只是那时清棠述说的嫌恶表qíng,女人想忘也忘不了。

  眼前的夜路暗得让人心惊,走著的同时,女人突然有点害怕起身后的男人。

  分别多时,她怎么知道他还是那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除了身体之外,她怎么知道那个日本鬼到底改变了男人多少?她怎么知道她还可以信任男人?

  自从开战,日本鬼子的bàonüè愈甚,军队每经一地,留下来的总是遍地的血与黑紫的尸殍,沦陷区唯一可称安全的、地下抗日组织能躲藏的地方,就只剩下外国租界。但几次爆炸事件之后,日本鬼开始注意租界,前些日子宋勉等人的牺牲便是一例,饶虽如此,他们的士气却反而愈挫愈勇。好不容易此次得到qíng报,趁著日本鬼庆祝天皇御诞的时机,他们要一举炸掉这个碍眼的营区!

  早已得知男人的下落,她要求必须先救出男人。

  因为风险太大,这个提议随即遭到否决。女人也知道要担的gān系太大,但她无法眼睁睁地见死不救,男人是她比手足还亲的亲人,即使单独前去女人也在所不惜。拗不过女人他们也只好答应,前提是被捕绝不营救。

  一片弥漫的夜色里,女人对自己露出复杂的苦笑。

  要是不相信男人她又怎么会来?他是她从小的、唯一的哥哥啊,两人扶持著长大,他总是护著她为著她。女人想起刚才男人微笑的表qíng,拉起自己的模样,有哪个地方和从前不一样?就像遥远的记忆中,那两个紧握著手的小孩,他们只有彼此……

  无尽的黑夜,在多少双泪眼中连绵不绝。

  漫漫长路终于到了尽头。

  日本营区封锁线外约五百码的地方,一条隐密小径之后,两个身影来到一间河边的小教堂。

  历经战火洗礼,这间原本用桦木筑成的美丽教堂已然面目全非。潦倒破败的外观,这样的夜里看来更显凄凉。

  大地隐约开始起风了,两人仔细著脚下久未整理的荒凉,在簌簌沙响中走入漆黑教堂。

  “阿弟……你在吗……阿弟……是我啊……”

  左右张望,女人细声喊著。

  没有任何回应,废屋里迳是一片人心发毛的悄寂。待了稍会,才见满地瓦砾堆后蹦出个影儿。

  “嫂子……你可来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溜烟儿似地跑到两人跟前。

  “阿弟……没想到你真的在!”女人一脸欣喜,“我还想大伙儿许是都走了呢!你是特地回来接我们的吗?”

  “不……大伙儿都没到,”男孩皱著眉,“嫂子是来得最早的呢……”

  “都还没到?”女人听了不禁一怔。

  “是啊,莫非出了岔儿……可真叫人担忧呢……”男孩说著的同时,那双眼睛转到了女人后面的男人身上。

  “不认得啦?这是嫂子的大哥哪,”注意到男孩的目光,女人拉过男人,她转脸又向男人笑道,“他是方磊,清棠的表弟,七哥也见过的。”

  男人有些为难地qiáng笑了下,男孩却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看。

  明白他们要说些隐密的话,男人知趣地避开。

  屋内一角,呆望著那炸得焦黑的梁柱,男人不禁苦笑,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景况他早该料到了。适才他问到女人来此的目的时,她也只是糙糙略过。

  男人不怪他们提防怀疑,毕竟分别多时,谁知道对方究竟变了多少?只是那股子有苦难言的伤痛,唯有他自己心里才明白。

  一会儿女人走了过来,微笑著牵起他的手,男人也勉qiáng扯起嘴角表示回应,胸口却像少了什么似地茫然不已,今后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伏躲在残乱的砾堆下,三人动也不动。

  黑夜从屋顶破dòng侵入,大举覆灭一切光亮。所见皆盲的沉重气氛笼罩四周,压迫得人坐立难安。

  教堂里阗无人声,周围只剩下一片等待的死寂,偶尔风过飒飒,听在耳里却绷得神经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忽然昂起头。

  “来了!是他们!”他兴奋地低喊。

  女人侧著耳也听到了一群脚步声,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只男人似乎有些迟疑,他隐约觉得不安,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男孩已冲出了藏身处。

  那一瞬间,黑暗遁去,眼前豁然大亮,周围景物明晰可见。这乍来的刺激让男人感觉一阵qiáng烈目眩,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jiāo错耀眼的簇光里,那个俊美的男人正看著自己。

  位在营区中央的指挥总部,一片灯火辉煌。

  一反平时的呆板严肃,向来充作军报会议室的大宴厅里,现在正是极为热络的时刻。

  将御赐军旗奉在最上位,逐一朗读大君亲授的旨意,军官们以军人敕谕答和,表示将不负大君的期许。象徵xing的仪式之后,宴饮高cháo才正要展开。

  一道道丰盛的料理,佐上老年纯酿,军官们是吃得满足、喝得痛畅,平日在战场上憋的闷气都藉此一股脑发泄出来。

  伴著悠扬的乐声,台上的艺jì婆娑起舞,折扇后的脸庞美艳动人。鼓掌的、叫好的,军官们只连声不绝,战争让这样的场面也变得奢侈了。

  灿耀的灯光下,人们像是忘了自己正处在纷乱的漩涡里,疯狂而彻底地享乐著。

  毕竟是一年难得的日子嘛!他们笑说。

  可是在这人声喧哗、笑嚷震天的场合里,却有一个人郁郁不乐,而造成他郁闷的主要原因,却又是因为他的上司心qíng也不好。

  靠近角落的席区里,鹰村宽默默地喝著闷酒,脸上表qíng奇差无比。

  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他忍不住无声地叹气,斜著眼角偷偷地瞄向一旁主座上的长官。发现qíng况依旧不变时,他的心只猛往下掉,脸拉得比刚才更长了。

  处决那天之后,向来冷漠的男人不知为何变得异常严峻,身旁的人动辄得咎,那不可捉摸的脾xing越是变本加厉,搞得大家战战兢兢,深怕下一个活遭雷劈就是自己。

  跟随多年他还没看过男人这般,鹰村禁不住叹气。他隐约看出男人是在生气,可是同期们讨论了半天却谁也猜不透理由。

  ……难道男人是在怪他处理犯人的方法不对?他支著下巴乱想。但是那种坚不吐实的猪除了毙掉还能有别的方法吗?借调他去的几个长官都称赞不错,可是男人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他想起来就不禁觉得委屈。

  看著身边空dàngdàng的座位,鹰村感到心里五味杂陈。几个同期怕再挨排头,早藉口溜到借调的单位快活去了,不敢走也不能走的他,就只好留在这里看男人的脸色兀自痛苦。

  一段距离外的男人犹自独酌,过不多久随侍的副官走上前来。些微醉意中,鹰村著迷地看著男人与堀内jiāo谈的冷艳侧面。

  听说原本来访的艺jì中,京都的小也包括在内,后来却不了了之。他听葛叶大姊的意思,其中原因似乎与他的上司有关。

  一边把玩著杯缘,鹰村叹口气。这些年来他对男人的个xing也稍有了解,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只代表著完全的不在乎。自始至终,男人冷冽的眼中从未真正容下任何事物,除了……他有些迟疑地,……除了那个支那男人之外……

  将酒一口仰尽,鹰村不愿多思。

  据说当初小还执意前来,该不会就是这件事惹火他的上司,才害得他们一堆人倒楣的吧?他有点好笑地扯起嘴角。

  “……鹰村宽!”

  “是!”

  耳里霍地听见上司喊他,鹰村惊得想也不想,马上跳起来就地立正。

  原本漠然的神色已经转变,唇边漾著抹冰冷的微笑,男人向他望了过来却没有看他,远放的目光像是在遥遥地注视著某个东西。

  “带著你属下支队跟我来!”

  偌大的吉普车灯闪著刺眼光芒,超过两排的步兵将他们团团包围,一管管上膛的长铳已抵在身旁。

  死瞪著眼前的男人,魁七紧握仍不住发抖的掌心,努力qiáng迫自己镇定下来。

  坐在车上的伊藤,气势凛然,天生浑成,高贵得犹如王子。那双傲岸如昔的眼眸,正居高临下地睥睨著他。

  “报告,附近没有发现其他犯人的踪迹。”

  负责搜查的士兵回来禀报。

  另一辆吉普车上传来笑声。

  “少将果然没料错,”一个军官笑得甚是得意,“除了营区里抓到的十五只支那猪,这里果然还有余党!”

  此话一出,白娃与方磊的脸色马上惨白。

  军官上下打量著呆立的魁七,“少将养的人还真有用呢,除了夜晚解闷之外,还会懂得带路呢!”

  茫然地看著说话的军官,魁七脑中陡地一片空白,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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