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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_苑波【完结】(5)

  胡同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守候在门口的老鸨、皮条自是希望客人全到自个儿的院子里来,他们嘴皮儿动得勤,那手上可也不马虎,这么一瞬的时间里,客人还没弄清楚呢,就发现自己已坐在装饰华丽的大厅里,胡里胡涂地给灌下了几盅花酒。

  客人拉的是快,可众家院里抢的也凶,瞧呢,几个皮条正围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大男孩不放。

  “小兄弟,初开荤是吗?来咱这儿准没错!”

  “哥儿,您别信他,他院里的姑娘可辣呢,铁把你吃个jīng光,来我们绣阁好,秀秀气气的女孩子随您选!”

  “秀气又怎么着?全是假扮出来的老手!小哥儿是要原封货吧,到这楼里才正格!”

  众人七口八舌,嘴上力贬了对家,手里qiáng扯着恩客。最后那不知所措的男孩让一家人多的院子给拖走了。

  几个飞了到手鸭子的皮条正失望着,还在撇嘴哀气的时候,一辆崭新名贵的汽车在胡同口停了下来。

  车上的乘客下了车,是个装扮极为体面入时的男人,那身行头让皮条们见了不由得眼睛一亮。

  男人的年岁莫约二十五、六上下,身穿一袭三件式的高级洋服,镶着的袖扣、夹边的领夹是晶莹的象牙白,胸袋边儿上还露出一节金质表链,真皮皮鞋在他脚上闪闪发亮。灯笼烛影下,男人手里那根雕工jīng致的紫檀手杖散发出一种黑木独特的润泽光晕,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他的肤色黝黑,身材高大匀称,体态极为颀长jīng瘦,充满肌ròu美的动作流畅而有力,一举手投足间,展露出的骄傲自信,彷佛一切无所畏惧。

  男人有着一张不算英俊但极为xing格的脸孔,微微上扬的浓眉,时刻都带着抹讥诮的薄唇,还有那一双火热的眼眸,彷佛宣示自我存在般,向胆敢迎视的人qiáng烈she出熔岩般的炽烈高温。

  男人隔着浏海扫了扫四周的状况,接着戴上手中的宽边黑帽,对开车的司机吩咐了几句。待车开远之后,他也走入灯火灿烂的胡同。

  男人走起路来步伐极稳,但从他不时用那根手杖支撑自己的qíng况,可以看出来的腿脚似乎有所不便。

  眼看男人迈进胡同,这般气阔派头的人物,皮条们岂有放过不拉之理?众人兴冲冲地抢了上来,把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都异口同声,赞自己院里美盛人间、好上了天。

  面对这庞大阵仗,男人只微微地挑起了嘴角,不发一语。众皮条见没个反应,嘴上没停歇,暗底儿可急唤着自家院里的人来抢这头肥羊。

  几个有势有力的院里来了帮手,那暗门子、小家小院的全都得让了开。数帮人马就这么展开拉锯战,没准儿说僵了谁也不退,那仗着人众的就要抢客。

  可一堆人扯来推去,却不知怎地,竟是动那客人一分不了!

  喊得嗓哑,拉得手软,主角儿是丝毫不动、没个声响,要舍了走么,却又是不甘不愿、可惜至极,两难之下,一gān人等只好围在那儿面面相觑。

  看到原本热络络的气氛静了下来,似乎是觉得有趣一般,男人眼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过了会儿,一个鸨母出了声,打破了无语的沉默。

  “哎哟,我说这位爷,瞧您仪表堂堂、威猛不凡,准个是有来头的主儿!今儿大伙儿混嚷了些,无非是想盛迎着爷,望您赏个光到院子里坐坐,”

  说着的同时,她也细觑着男人的表qíng,“当然呐,像爷儿这般大人物,那寻常的俗物自是看不上眼的,妈妈我且斗了胆,请您到阁子一游,听听凤儿姑娘的琴艺,谈天叙茶,也算成了咱们阁里一大喜事啊!”花花轿子人抬人,这鸨母究竟是见过世面的,几句得体的场面话一出,化开了僵局不说,更得了个好势头。

  对方都抬出了红牌也给足了面子,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男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志得之色。

  一笑之间,两块亮晃晃的银元扔到了老鸨手里。

  那鸨母以为事已竟成,捧着意外之财正喜呢,男人却已轻巧地穿过了人群,径自朝胡同的深处走去。

  不易得的金主却巴巴地溜了走,任谁能忍受?一票子人马上追了上去。

  察觉到众人的跟进,男人回过头来,厉目而视,同时挥起那华贵的紫檀手杖隔绝随者。

  手杖凌空划出的声响咻然,众人不禁退了几步。

  “不许跟来。”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略哑,带着一种威胁般的压迫感。

  众人被气势震慑住,男人回身继续前进,刚才那鸨母却快步跟了上来。

  男人脸色一沉,就要发作的时候,鸨母低声地问了:“爷儿可是要到流风水榭去么?”

  男人还没回答,鸨母急急地又说了:“爷您不知道么!现在那儿可是禁区,有一堆子的日本鬼日夜在巡逻着哪!”

  男人闻言一楞,登时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鸨母:“……真的?”

  鸨母点头如捣蒜。男人听了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在众人急切不解的目光下,男人还是走进了胡同的最深处。

  胡同底,沉沉夜色笼罩着。

  流风水榭,这座京城最有名的jì院,本该是这胡同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该是门庭若市、往来不绝的时刻,可是现在全只剩下一片寂寥静止、不断扩大的无声黑夜。

  远远望着这幕景象,男人的脸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眼底的神色也跟着复杂了许多。

  正想再走近之际,他忽然发现侧旁来了一列队伍,凭着那吆喝的队令,可以清楚知道应该是一列日本兵队。

  脚步没有稍作停留,男人随即走向了一旁的茶馆。

  小小的一个茶馆里人倒不少,男人瞄了瞄,竟有九成的位席是满着的。戏台上两个双簧正热,却没人搭理,大家只径顾径地磕牙聊天。

  走上了茶馆二楼,男人在一个靠窗的偏僻位置安顿下来。一个土里土气的跑堂慢慢地踅了过来。

  胡乱选了样跑堂报出的茶名,男人视线没有离开过窗外。

  窗户的位置不是顶好,望出去只勉qiáng能看到一小块子街景,不过巧的是它却刚好正对着流风水榭的侧门。

  那里也是一片黑漆。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侧门的两个大红灯笼仍然亮着,或许是为了给门口站岗的士兵一些方便吧,但在这夜里,那象征着喜闹意味的红灯笼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和这冷清惨淡的气氛形成qiáng烈对比。

  男人目光停留在门前的日本兵身上,他极为专注地看着他们,以致于跑堂送来了茶点都没注意到。

  磅的清脆一响,一个盖碗杯被粗鲁地摔到桌面上,其中一半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男人听到这一声才回过头,漫不经心的跑堂装着有些歉意地低下头:“爷,您要的井来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蓦地,男人伸手抓住了要走的跑堂,面容严厉异常。

  跑堂这才开始紧张:“我……我给您换一杯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这流风水榭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人几乎是从喉头里发出来的低吼。

  跑堂的听着一楞,随即脸色一板,眼皮子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事儿不多说,惹祸呢!”他一反身又要走开。可男人手中一紧,跑堂的硬是给扭回原位。

  跑堂又惊又怒,正要喊嚷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手里多了沉甸甸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一迭十来个的银元。

  有了钱好办事,跑堂登时眉开眼笑,一打迭的应好。

  瞄了瞄左右之后,跑堂的刻意压低了声音,“爷呀,这事说起来可真麻烦,简直没个好完……”看到男人不耐的眼神,他赶紧收起废话,“总之,就是,听说是水姑娘和反日份子有来往,那群人好像在背地里搞了些玩意儿把鬼子惹毛了,所以四处搜捕他们……”

  男人目光一凛,手里不由得加了劲,“反日份子?”

  “唉唉……您别……”跑堂的腕上吃痛,乖乖应话,“……好像是个叫什么严清棠的家伙吧。三星期前来了一大队的鬼子兵,翻遍了流风水榭说要找这家伙的同党,扰了半天人没找着,鬼子囊气不过,就诬水姑娘窝藏罪犯,硬是把她给带走了,末着连流风水榭也封死了。”

  男人听了一阵沉默,忽又抬起头来,jīng亮的目光闪动,“三星期前到今儿,少说半月有余,难道都没人去给个qíng?!”

  跑堂皱起了额头,“给了啊,我的爷,谁舍得水姑娘让鬼子掳走呢,几个有脸有面的大爷都出了头,就是没个着落。哪,您瞧瞧,这馆子里每天磨着这么多人,可不都是在盼水姑娘回来么?”

  跑堂向四周指了一圈,男人看了看其余座上的客人。

  见男人没了下语,跑堂的可神气了,他夸张地叹气,“其实水姑娘也真是可怜哪,她这摆明是被牵累的,那帮贼子实在害人不浅,我说爷儿您……”

  像是受够了跑堂的多嘴,男人皱起眉头松开手,“你走吧。”

  自讨没趣,跑堂歪了歪嘴皮。临走之前,他又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才贼头猴脑地跑了开。

  没多会儿,男人起身离开茶馆。

  在他之后,一群同样穿着深色西服的男人也走出了茶馆。

  男人,不,这时候应该称他为大盗魁七了。魁七在胡同里的一条小巷中走着,他的眉头紧紧深锁,彷佛凝着重重心事。

  他反复默念着一个名字。严清棠,就是因为这羔子,才害得白娃莫名其妙地遭了祸殃!

  说起姓严的家伙,魁七依稀有个印象,他记得这家伙是跑盐帮起家的,在南方算个有号的人物。数年前他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记忆中,严清棠是个个xing倔硬的闽家汉,并且真如传闻中的对日本鬼深恶痛绝。

  不过那又怎么样!魁七咬牙切齿地想着。严清棠爱做些什么他管不着,但牵连到了白娃就是罪该万死!

  好不容易他从死亡关头逃脱出来,一路上艰辛地蛰伏养伤,为的就是能和唯一的亲人聚面,万万却想不到发生了这种意外。

  这王八的严羔子!他恼恨地呸了声。

  不过,琢磨了许久,他实在不明白几近一月的时间里,凭着许多人的说qíng,居然还换不回白娃的自由,许是那姓严的小子真gān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这也说明了光靠人qíng是没用的,或许,他得抢进日本鬼的地盘去要人……

  边走边想,魁七估量着劫狱的可行xing。绕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他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长年经验告诉他,有人跟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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