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刚才的路对吗？”尼克说，“我们可以试试看，至少这些巨石是不会被冲走的，只是暂时看不见。”
“水流太急了，最好不要冒险，我们绕道走。”
“要走多久？”
“不知道，不会很久的。”
尼克看着利奥转身离去的背影：“真不像你，要是你一个人，你就不会想绕道了。”
“要是我一个人，我也会绕道，摆脱困境除了靠经验，最需要的是运气和谨慎。”
“好吧。”尼克说，“我们沿着河水走，这样至少不会缺水喝。而且比起在到处是虫子的灌木和荆棘中行走，我更相信水流。”
利奥笑起来：“水就像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才是我的一部分。”
尼克和他并肩走在bào雨中，河水确实湍急，这表示前方有一个很大的落差。尽管bào雨掩盖了大部分水流声，但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声音震耳yù聋。
他们沿着河流来到响声的源头，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瀑布。尼克走到边缘看了看，虽然没有刚才的悬崖那么高，但也有六十米左右，而且bào雨导致视野不佳，这个判断存在误差。
“要下去吗？”尼克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一不留神就会酿成惨祸。
利奥试了试周围的树藤，感觉很结实，有的细一点，大多数有拇指粗细。他说：“我们可以用这个下去。”
“然后呢？”尼克对这些天然绳索的信任度不太高，这攸关生死，不能随便决定。
“然后我们就可以从下面走，营地就在对面不远处。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还有别的选择吗？”
利奥已经开始收集树藤了，这是丛林必不可少之物，到处都有坚韧结实的野藤可供冒险者们使用。利奥拔出随身携带的猎刀，对于这些应急物品，他总是准备得很充分。
树藤足够长了，利奥找了一棵牢固的大树，准备把树藤绑在上面。
“我还需要一根绳子。”利奥说。
“你已经有一根了。”
“我是说真正的绳子。”利奥说，“树藤没办法打结。”
尼克摸遍全身，遗憾地说：“我没有绳子，你有吗？”
“可以用我的鞋带，一样很结实，足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他动作迅速，经验丰富，立刻解下鞋带把树藤绑紧在树gān上。“我先下去，等会儿再叫你下来。”
尼克叮嘱他：“小心点。”
利奥沿着峭壁往下，尽量踩着岩壁减轻重量，整个过程，尼克都在担心那根细细的鞋带，但是利奥技巧很好，直到他落到下面的平地，这根细绳仍然纹丝不动。
“这里很安全。”利奥朝上面喊，但是雨声太大了，尼克一定听不见。他冲着同伴做了个安全的手势，示意尼克也下来。
“收到。”尼克也向他示意，仿佛他们真的成了一对冒险家，正在结伴征服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和坏天气做最终较量。他抓紧树藤，开始学着利奥的样子往下爬，雨声还是很惊人，但却能很清楚地听见树藤磨擦岩石发出的咯吱声。
尼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雨水打进他的眼睛里，他晃了晃头，把水甩开。离悬崖越远感觉反而越危险，他已到了中间位置，进退两难。
利奥在下面看着他，随时防备意外发生。还剩下几米时，尼克忽然感到震动，他踩到一块不太结实的岩石，往下滑了两、三米。
“尼克。”利奥叫他的名字。
“我没事。”他回答，虽然可能双方都没有听得很清楚，越到下面岩石就变得越湿滑，尼克尽量小心，胳膊又酸又疼，被突出的岩石划得伤痕累累。经过这段痛苦的下降过程，他总算安全着陆了。
利奥拥抱他，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让我看看你的手。”
尼克把胳膊露出来给他看，有一道伤口很深，但还不算太糟，只是皮ròu伤。
“嘿，这里不是最底下。”尼克收回胳膊，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他们站在一块突出的岩壁上，而不是刚才以为的平地。
“树藤只到这里，是我估计错误。”利奥说，“我还以为这么长足够了。”
“现在怎么办？”
“我正在想办法。”
“我想到一个。”尼克看着下面的河水说，“这里的水流不急，而且也足够深。”
“不行，尼克，别开玩笑。”
“快走。”尼克一把拉住他的手，纵身从平台上跳了下去。下坠的一瞬间，冰冷的河水将他们完全淹没了，bào雨轰鸣声被水隔绝，周围变得一片安静。
尼克在水中调整姿势，轻巧地游过去，搂住利奥的腰，托着他一起浮出水面。利奥没有做好入水的准备，他被水呛到了，正不停地咳嗽。
“感觉怎么样？”尼克带他游向岸边，一路上利奥都处于极其痛苦的状态，河水钻进他的鼻子，那里又酸又涩，好像有小刀在划擦。
尼克把他托上岸，利奥跪在地上继续咳嗽，他伸手捏着鼻子，想把水从里面弄出来。
尼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怎么样？”
“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利奥断断续续地说，“你差点把我淹死了。”
“你是会游泳的，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
利奥翻身躺在地上，任凭bào雨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尼克从上方俯身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现在的真实感受。
“尼克，你错了。”利奥说，“学会的东西是不会忘记的，我并不是忘了如何在水里游泳，而是……你知道原因。”
他闭着眼睛，尼克明白接下去他想说些什么。利奥两次差点死在海里，这种经历使他对深水感到畏惧，他一直是个胆大妄为的人，现在却不敢涉水一步。
“你究竟知不知道？”利奥伸手搂住尼克的脖子问。
尼克拨开他湿漉漉的头发，他的眉头紧锁，因为bào雨的关系睁不开眼睛。尼克把手指放在他的腮部，拇指轻轻摩擦，抹去水渍，倾听呼吸。
“我知道。”尼克说，“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所有的想法，有时候我还能听见声音。”
“我开始怕死了。”利奥微笑着说，笑容如同面对着医院的病房。有一段时间，他就是这么微笑的，躺在病chuáng上，望着天花板，好像在看什么玄乎的东西。
尼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笑容，有时候人们在火葬场也会qiáng迫自己微笑——忘掉过去吧，忘掉这些苦难，接下去还有更多事需要去做，直到有一天我们也来到这里，接受别人的微笑。
“尼克，我非常爱你。”
“我也是。”
“我真怕现在的生活会让你失去耐心。”利奥说，“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忘了该怎么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离开枪和杀人，我好像就成了一个空壳，需要你的教导。我甚至不能陪你去海里，那是你喜爱的地方，我却害怕得要命。你和Agro游泳时，我只能在岸边看着。我真想和你在一起，尼克，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会那样做。”
“这都是小事。没必要放在心上，人总有些做不到的事，如果你要我去吃那只蜘蛛，我也会拒绝。和爱无关，只是习惯。”
“我想离你近一点。”利奥说，声音有些难受。
“你一直都在我身边，近得不能再近了。”尼克低下头，看着利奥黑色的眼睛，然后亲吻了他的嘴唇。湿漉漉的嘴唇，带着雨水的新鲜味，bào雨声又消失了，好像他们又重回深海，需要对方给予氧气以供存活。
“你还好吗？”尼克问。
“很好，就是水流进我的鼻子里了。”
尼克笑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我们该走了，记得营地的方向吗？别因为落水就晕头转向。”
“我还以为你擅长辨别方向。”
“有你在，我何必cao心。”尼克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便可以坐享其成。”
利奥看了看yīn暗的丛林，他自有一套方法在险恶的环境里寻找出路，这种生存实验“家族”进行过很多次，利奥每一次都在幸存者名单中。
“先顺着这条河往上游走，然后再走那边，那里正好有条路。”
“在哪？”尼克看了看灌木丛生的丛里问。
“等我们走过去，你就知道路在哪里了。”
利奥往前走，尼克立刻跟上去。
这段路比想像中更难走，大雨不但妨碍了视线，也使丛林的道路湿滑危险，走在其中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利奥用猎刀在前面开路，尽量使道路平坦安全，尼克则提防着脚边，留神不要出差错。当他们走到一块岩石边时，利奥发觉有奇怪的响动，他警觉地停下来，倾听四周的动静。这次尼克没有出声，不希望打断他辨别声响的举动。
“尼克。”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别动。”
“这次又是什么？”尼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只要别动就好了。”利奥拔出枪，对准尼克的脚边。此刻，尼克也听到了那种声音，一种游动声，蜿蜒的爬行动物压过糙丛的声音。
是蛇吗？有可能。尼克全身绷紧，有些紧张，尽管他知道利奥从不失手，但丛林中有很多瞬间致命的毒蛇，有些甚至在断成几节后仍然能够喷出毒液致人死命。利奥恐怕也想到了这点，正在考虑该如何避免这种意外。
他看了尼克一眼，保持安静，眼神jiāo流。尼克明白他的用意，实际上他们有足够的默契心领神会。
利奥开枪时，尼克往旁边飞快地跑了几步，没有伤到分毫。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糙丛里的死蛇，有些发红，看不清样子。
“这是什么蛇？有毒吗？”
“不管有没有毒，现在它不能伤害你了。”利奥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存在。
尼克松了口气，朝他走过来。
“要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一定没法活下去。”
“那可不一定。”利奥收起枪，再次抬头看了看远处，bào雨还没有停止的迹象，他们得快一点了。“求生的本能会让人变得聪明起来，我说过运气是最重要的。”
利奥说完这句话后，听到尼克惊叫了一声。他转头去看，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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