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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奏鸣曲_E伯爵【完结+番外】(40)

  一些小孩儿拣起地上的石子儿朝她们扔去,附和着大人的叫骂。这个可怜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失魂落魄地逃走了,愤怒的人群在她们身后源源不断地诅咒着。

  我觉得自己的体内被一种即悲哀又矛盾、还夹杂着愤怒和恐惧的东西占满了。罗斯托克搀住我,低声对我说:“回去吧,夏尔特,咱们回阿曼德庄园去。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我费力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我已经没有心qíng再去考虑自己的圣诞节该怎么过了,现在我只想回家……

  我们在回程中已经无法再高兴起来了,原本被我压在心底的yīn影像幽灵一样浮上来,弄得我很不舒服。罗斯托克在安静地开车,他天空一般的蓝眼睛专心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仿佛没有发现我在悄悄地注视他。可我知道他只是不想面对我,因为他和我在顾虑同一件事。

  他是德国人!

  而我们生活在法国!

  我叹了口气,看来并不是战争结束一切都可以照着我们最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我把头移向他,用耳语般的声音跟他说:“不用担心,罗斯托克……不用担心,没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没有看我,却挑高了眉毛:“担心?不,夏尔特,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沉默了,逃避似的合上了眼睛。

  当我们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雅克告诉我调音师已经把钢琴调试好了,我可以马上去试试。我糙糙地弹了半首曲子表示满意,然后回到书房把支票递给那个调音师。

  他接过来道了谢,不过眼睛却盯著书架那头的罗斯托克。我疑惑地问他是否有什么问题。

  “很抱歉,先生。”他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受过什么伤,“我只是觉得您的秘书很面熟。”

  “哦。”我的心头紧了一下,“是吗?你们见过面?”

  “不、不。”他摇摇头,“我在巴黎时曾经因为参加游行被德国人逮捕过,那时候我好象……好象看见过他,有个军官和他很像……但又似乎不大一样……听说他是奥地利人?”

  我gān笑到:“是啊,他是我的……一位朋友。”

  “那或许是我弄错了。”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您怎么可能跟德国人打jiāo道呢!”

  我觉得空气都快要凝固了,停顿了几秒种后,我好不容易才用最正常的语气结束这场谈话,把调音师送走了。

  我按着门把手,回头看看书架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把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了我和调音师正在谈论关于他的事qíng。下午的阳光从背后的窗户照进来,他脸上的表qíng模糊不清,可是我明白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沉静深邃。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不安,而这不安在几天后便得到了证实。

  奇怪的表现首先是从我的厨娘开始的。

  迪瓦尔太太原本是个挺和善的小妇人,在我回到阿曼德庄园养病的那段时间里她做的jī脯子让我很是滋补了一番。对罗斯托克的到来她也表示欢迎,因为她的儿子参加游击队之后死在了一场与德国人的jiāo火中,她同qíng那些战争中受到伤害的人。可是最近我发现她看着我们的目光很不对劲,特别是对着罗斯托克的时候,那种探究、怀疑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了。

  然后是加斯东,我的男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心直口快,很讨人喜欢,在阿曼德庄园被德国人占领的那段日子里他和雅克一直留在这里,尽心尽力地保护这幢房子。可最近他老躲着我,每次看到我时好象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咽了下去。

  唯一不变的就是雅克,他从我父亲在世时开始就是这个庄园的管家,似乎没有什么能破坏他的工作。我几次都想向他询问到底怎么了,可我也害怕听到自己猜测的答案。

  如果连我都感觉到了庄园里气氛的变化,那么罗斯托克一定也明白出了问题,可是为什么他却若无其事呢?

  大约半个月后我才终于知道了,某些流言已经开始在附近传来传去,而内容就是:诺多瓦伯爵的新秘书曾经是德国党卫军!

  那天我走下楼梯的时候加斯东正把信送到书房,我看到邮差赛西尔·波里维离去的身影,而我的男仆脸上还挂着一副很古怪的表qíng,脸颊红通通的,好象跟人吵了架。

  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先生。”刚开始他好象不愿意告诉我。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加斯东,我真不喜欢看到你心里有事还瞒着我的样子!你从十八岁起就认识我,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不是的,先生。”他连忙接了一句,“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照实说啊!最近我也觉得你很怪,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摇摇头:“遇到麻烦的不是我,先生……难道您没有听说吗,有些人……我是说镇上的人,他们说……科罗拉德先生……是个纳粹!”

  我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背后冒出了冷汗--

  最糟糕的事qíng果然发生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谁说的?”

  “塞西尔·波里维。他说上次那个巴黎来的调音师在回去的时候告诉他:他曾经看到过科罗拉德先生穿着党卫队的制服审问法国人!”年轻人犹豫地看着我,“先生,这……是真的吗?”

  “不……不会……”我含含糊糊地支吾着,然后láng狈地逃走了。

  这叫我怎么回答,难道我真的要告诉他:他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跟他呆在这幢房子里的那个金发男人的手上确实沾着法国人的血!天哪,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已经扩散开来的麻烦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坐在房间里一个下午都没有出去,直到一阵敲门声把我从迷乱的思维中唤醒。

  “夏尔特,你怎么了?”进来的人是罗斯托克,他安静地站在门口,问我。

  我连忙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表示自己有点不舒服,或许是着凉了。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如我希望的那样离开,反而在我面前的窗台上坐了下来。

  “怎么年纪越大撒谎的本事却退步了呢,夏尔特?”他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我都知道了。”

  我差点跳起来:”知道?知道什么?你不要瞎说!“”关于我的身份啊,大概已经在附近传开了吧。“他的语气是那么轻松,好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qíng,这让我突然有点恼火!”那么你也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我把头扭向一边。”尽管战争已经结束了,可是法国人有多恨德国人,你不会不了解。如果你的身份bào露了,那么迟早都会有麻烦找上门来的,即使是我也很难制止!“他吐青色的烟雾,蓝眼睛凝视着窗外西沉的太阳,慢慢地问我:”假如真的有人要求把我处死,你会怎么做?“我的心头一痛,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会看着他遭受到这样的结果,因为他救过我,救过我十几位同志;可是他确实也杀过法国人,我亲眼见到他朝阿尔芒·费舍尔和玛格丽特·索莱尔教授开枪!我该怎么去为他辩解呢?

  罗斯托克注视着我变幻不定的脸色,突然狠狠地掐灭吸了一半的烟。他走到我面前,轮廓分明的脸上竟然有种掩饰不住的痛苦:”夏尔特,我不担心任何事,除非是……你放弃我。“

  ……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残酷的事qíng!

  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丢下了过去的一切,他是认真地想要重新生活,他努力地补偿过自己的罪孽,埋葬从前的一切。他甚至为此差点死在东线战场上!他爱我,他剩下的人生里就只有我,而我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最足以安慰的一个承诺!

  看着他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我终于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他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着我,那双布满了痛苦的眸子里一下子闪出某些光亮。

  我嘶哑着嗓子低声说到:”对不起……“

  一双有力的手猛地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我还没有回过神就被搂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火热的吻不断地落在我的额头、脸颊和嘴唇上。罗斯托克一直喃喃地在我耳边呼唤我的名字。我闭上双眼,环抱住他的身子。

  是啊,我们已经经历过了战争和死亡,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呢?”我不会放弃你的。“我轻轻地告诉他,”永远不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圣诞节离我们也越来越近了。罗斯托克和我已经开始筹划该怎么来过这个难得的节日。

  战后的欧洲到处都很贫穷,看起来以前那种富庶的生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美国人的贷款和资助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很多时候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好在雅克很会jīng打细算,就跟我母亲健在的时候一样。他把庄园里的一切都cao办得井井有条。

  我悄悄地思考着该送给罗斯托克什么礼物,那应该是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礼物,我准备在平安夜给他一个惊喜。

  自从我向他做出承诺之后他虽然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很高兴。他随时都微微上翘的嘴角和如同天空一般清澈的蓝眼睛里都浮现出一种名叫”满足“的东西。

  然而流言已经逐渐向我们包围过来了,这是我们都感觉到的事实:当我们外出的时候有不少人用奇异的、揣测的目光看着我们;邮差赛西尔·波里维每次来到这里都会用愤怒的眼神扫过罗斯托克的脸;迪瓦尔太太和加斯东不再给他好脸色看,漠视他的需要,有时候却用责怪的眼光看着我。

  罗斯托克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可我明白他私下里在尽力博得他们的好感。他不对别人的讥讽和试探作出任何反应,总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跟他们说话,甚至还主动去帮忙。要是在从前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男人也可以如此谦卑!我忽然觉得有时甚至自己都开始替他感到难过了……

  尽管如此流言还是导致了最坏的结果,在12月17日上午,雅克告诉我镇上的戈蒂埃警长来拜访我。

  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曾经在沦陷区里加入过助逃网络,也是一位地下抵抗英雄,他的脸颊上至今还留着一道醒目的伤痕。当他坐在我的沙发上时很直接地在寒暄过后进入了主题。”近来我听到一些很不好的传闻,伯爵先生,是关于您的新秘书。“他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盯着我,”有人说……他是德国人!“我冷冷地望着他,用最平静的表qíng缓缓点了点头:”是的。“”可是您曾经说他是奥地利人。“”那是因为我不想惹来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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