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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109)

  “日子是他非要选的,以后好坏也都是他要过的。你们城里的人上人,人好,得体,是是非非都清楚,奉天那个一点花花肠子没有的人能绕的过么?你说郑老师你要哪天看不上我儿嫌他不大气没文化是条乡下出来的小土狗了怎么办?他不肯回家,他要再跳一次湖,我离他这么老远,我救都救不了……”

  林双玉指尖再次探到眼下,这次碾到并非青虫,而是真的在拭泪。她背对着郑斯琦,背一如既往地站的直直的。

  “阿姨,我不是人上人。”

  郑斯琦捏紧手里CT袋,坚硬塑胶片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细响。乔奉天当时告诉他的时候,潦糙的一语带过,语气轻松的如同下水游了一次凉慡的泳,不小心抽了筋,便上岸了。可彼时既然想着死去,心里其实是该有多斑驳的一块漏风的大dòng?

  “我每天要打卡上班,迟到了也要扣工资挨批评,请假得一层层上报比登天还难。大学老师赚的也是那点儿死工资,除了假多没什么好处。我也要担心房价物价油价最害怕的就是晚高峰堵车和赶论文,我养闺女也头疼,我也有头疼脑热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的时候。我跟您生活的的年代可能真的不一样,但我奉天没什么区别。”

  “他比我豁达有韧劲儿多了,您说他不大气,其实我觉得不对,他很大气,他很有格局,只是您没发现。换句话说如果我俩生活在同样的成长环境和附加条件下,他会是混得比我成功的那一个。说句可能不太中听的话,我比他命好。”

  林双玉怀里抱着拿chuáng要晒的絮,“你就喜欢他这个?又倔又能忍?”

  “是,我喜欢他这个,但也不仅仅是这个。”

  “我老太婆,我搞不懂你们这些人额喜欢。我搞不懂男人gān什么就非去喜欢个男人不可,老天爷看了要生气,要不高兴,要说你们没心肝没人常的。”

  “可有些人规规矩矩一辈子就惹老天爷高兴了么?苦一样没少吃,坎一样得一个一个过,这不是个例。”郑斯琦接她手里的被絮,嗅到一股清新又陈旧的樟脑味,“您如果觉得我是在qiáng词夺理唱反调,那我承认,您如果还想听,我能再说出一百条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郑斯琦低头推了下眼镜,“来之前我和家里人坦白了,我和奉天的事儿。”

  林双玉意料之内地张了张嘴,讶异道,“你跟他……”

  “我姐反应很大,教训了很多,也为我考虑了很多,说实话,她说的每一条每一句都是我担心过的,解决的,正在解决的,没解决的都有。是,我和奉天要是各自找姑娘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地过,肯定要顺风顺水简单的多。但快乐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的确确当不了饭吃当不了钱花,但就是这些让我和奉天想认认真真的把每一天过好,不欠谁,也没对不起谁。奉天要的我想无非是忽视,有些人不喜欢不接受,不看就是了。”

  “但阿姨您不一样,您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对于您他当然理所应当的想要的多些,贪心一些。”郑斯琦看着林双玉,“他想要一个能接纳他的家,他希望您爱他。”

  “说实话我看他一面不妥协又一面想讨好,真的很心疼很心疼,心疼他要为本来应该理所应当的事qíng费那么多拍一巴掌不响的功夫。”

  “别人有时候会说我qíng商高,所以即便我和他哪天不能再在一起了,我也能保证奉天会笑着和我挥手再见,但这只是我给您的假设。我有多喜欢他多想跟他过一辈子,说给谁听都未必能体会的到,所以我不说。我会和他好好的,这是我给您的保证,不论您信,还是不信。”

  林双玉听完抿嘴蹙眉,垂眼抬下巴外加挽头发,经历一系列小动作过后,深深一叹,像吐了一胸积郁多年的浑浊,厚重而释然。

  “我受不了了你们年轻人讲qíng啊爱的,说也别说给我听,两个男人我不懂,你再怎么说我也不懂。”

  郑斯琦笑了一下,“被子我帮您拿下去晒。”

  林双玉摇头,“我自己拿,你歇着就行。”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抬下巴比了比那个铁皮的曲奇饼盒,“都是奉天小时候攒的玩意儿,信啊贺卡什么的,要要临走就带上,和这chuáng被子一起带回去,这是摇的新絮。”

  第119章

  乔奉天和郑斯琦又去了趟月潭寺,上次唬林双玉说来还愿其实根本没来,这次是真还愿。

  乔奉天想说我还个狗屁还——我求一个家人平安,隔月我哥就出车祸进医院,简直他妈跟故意和我过不去似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乔奉天把这腹诽搁心里,没敢光天化日就说出口。

  这时候并非节假日,游客只有零星一两个,寺宇才一下有了该有的幽深朴素。乔奉天还记得郑斯琦告诉他的,进门不踩门槛。

  “你还写信啊?”

  乔奉天把两张票根收进口袋里,“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又没手机又没电脑,偶尔会写,那时候和我玩儿的小伙伴还挺多的。你怎么知道?”

  郑斯琦用食指在他眼前画了一个圆,“阿姨给我看了一个铁皮的曲奇盒,上面印一个雪人的那个。”

  乔奉天嘴一张,“你看了啊?!”

  “我是那种人么。”郑斯琦食指往他鼻尖上一戳,“摆我眼前我都不带瞄一眼的。”

  “得了吧,你后半句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乔奉天掸开郑斯琦的手指头,“佛门清净地,郑老师不要动手动脚的。”

  郑斯琦听了凑过去在他脑门上响亮地嘬了一口,推了下眼镜歪头笑,“怎么地?”

  乔奉天掐他一记惊恐地回头看售票员——得亏是在低头玩手机。

  菩提还是那棵菩提,密密匝匝的红绸看上去系的更多更密了,远看恍惚让人分不清是绿叶红绸,还是绿绸红叶;那株银杏比第一次来那副光秃秃的模样,看上去有了很大不同,枝丫上发了新叶。逢chūn之后 ,在夏天显了更盛的生机。

  “上一次来,我心里空落落的,佛搁在我面前,我连求什么都不知道。升官发财长寿,我一个都不想要。”风拂过树顶的簌簌声,尤其好听,“现在我想求的东西佛都要听不过来了。”

  郑斯琦捻开他眼皮上粘着的一根睫毛。

  “先是破罐子破摔,然后又是贪得无厌,我觉得我这两种心态都挺不好的。”郑斯琦把指尖的那个睫毛举到他眼前,乔奉天凑过去看,“这根好长。”

  “你以为非常态,对别人而言都是常态。你一点儿都不贪得无厌。”

  乔奉天笑,“你知道我打算求什么吗么你就说的这么肯定?”

  “我知道。”郑斯琦温柔又笃定道。

  “我最贪得无厌最想求的一个,就是你能一辈子喜欢我,说qíng话说到老,学会大部分家务别那么懒,还不跟我吵架不给我甩脸子对我永远这么好。”

  郑斯琦听了一愣——是这个剧本儿么?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乔奉天率先破功笑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刚才是信口胡咧咧。郑斯琦把人扯过来拉近,“这话跟我说就行,不用求佛,求他没用。”

  又稀里糊涂买了两根绸。乔奉天没再让郑斯琦帮他写,趴在石凳上,低头提笔刚往上落了两个墨字儿,就见郑斯琦侧头过来瞅。乔奉天翻手一盖,“本来就丑,你越看我写得越丑。”

  “我觉得不会啊。”郑斯琦沉吟一刻,“搁别人那儿,你这的确叫丑的惊天地泣鬼神,搁我这儿叫可爱,懂么。”

  乔奉天忍着没一láng毫戳过去,眯眼道,“您说话功夫可又jīng进了啊,一句话骂也骂了夸也夸了,我都分不出好歹了。”

  “既不是骂也不是夸。”郑斯琦拿笔杆在他下巴上一挑,“我是陈述事实。”

  俩人心照不宣地耍了回恶趣,一个写了“喜欢他一辈子”,一个写了“被他喜欢一辈子”,梗烂的连初中言qíng都不这么写了,加起来六十多的俩人脸不红心不跳,照玩儿不误。就是把绸子递给小师傅帮系的时候,乔奉天低头局促着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师傅接过后果真一挑眉,上梯前往俩人身上扫了两三眼,乔奉天尴尬的侧头捏下巴,郑斯琦一脸的君子坦dàngdàng。

  两条绸子往树上一系,只消一阵清风,一次恍神,就再也分不清哪根是自己的了。和千千百百条的希望愿景揉成了一处。想想才觉得把希望寄托神明真的是很不明智的想法,只一棵菩提上就有这么多纷繁的任务,神明又怎么顾得了世上所有人的周全。

  比比天上,既是痛苦时供以宣泄的出处,老天无眼;又是幸福时能够心安理得的借口,老天开眼。努力本身有时候不如虚妄的东西更有公信度。世论是这样,对错就不重要了。

  郑斯琦去牵乔奉天的手,乔奉天缩了一下就不缩了,五指穿过对方指fèng与他掌心相贴。

  “别骄傲,阿妈不是打不动你了,是给你唬得脑子转不过来弯儿,没回神呢。”

  “你就这么盼着阿姨揍得我满地跑?”郑斯琦失笑。

  “我……就是觉得现在这个状态挺悬的,像什么都解决了,其实又什么都没解决。既不能高枕无忧的一觉睡三天,但又不会觉得睡不着了。”乔奉天往他肩上一靠,“好神奇。”

  郑斯琦没说话,空闲的手伸过去揉他的头顶。

  “你给人写过信么?”乔奉天突然问他。

  “帮李华给他的美国笔友托尼写的?”

  “啧,我说真的信,贴邮票塞邮筒的那种。”乔奉天拿胳膊肘往他腰上一怼。

  “没有,想要?”

  “恩。”

  “好,给你写。”

  天黑山路难行,林双玉担心俩人的行车安全,傍晚就催郑斯琦和乔奉天从郎溪返回了。小五子推乔梁出来送,乔思山默不作声地背手跟在后头。林双玉把絮装进只gān净的手提编织袋儿里,又塞了两包封了口的笋gān梅菜进去。

  “拿水泡一夜,搁五花ròu一起蒸,瘦多的不要,柴还不香。”林双玉把一绺落下来的头发挽到珠箍上,“絮回去还得再晒,秋天就能盖了,回头我再找人摇chuáng小的给小五子回去盖。”

  “您放的太多了。”

  林双玉抬头瞥他,“三四个人吃吃不了?怕你别到时候好吃的回来找我要哦,我可没晒那么多……”林双玉边摇头边咂嘴,利索地扎紧打结,抖了抖,“在城里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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