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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31)

  哪怕是事态之下,这样的事qíng如今多不胜举。

  “为什么啊?”乔奉天甚是不能理解,他的眉宇间赫然皱出一个小小的“川”字,说着说着又不明所以地笑了,“你为什么啊?你不是làng么?你不是放飞自我么?你不是不……不急着,不急着走回头路吗?你为什么突然……”

  你为什么做一个毫无根据的决定,擅自蒙蔽他人的双眼,肆意篡改别人的人生。

  holy moutain的歌单“dòng贯古今”似的囊概全面。刚是一首古早爵士,这首便是颇有科技感的电子音乐。音调闲息宁静,予客一些类似自然的浩渺平静。

  乔奉天焦躁地仰头灌空了咖啡,心脏不由得砰砰直跳。

  “要说为什么的话。”何前笑起来,眼角垂得更深,“好像还是因为你。”

  乔奉天一怔,听了个笑话似的直视何前。

  因为我?我让你去装直男勾搭女人?我让你去骗婚?我让你去把个不相gān的人往一辈子的火坑里推?

  放你娘的屁。

  “你过年的时候,去了月潭寺吧?和一个个子高高戴眼镜男人?”

  何前说的笃定,笃定里又含着一层隐隐笑意。像是把这件事说的清清白白,再把乔奉天也牵扯进了这个事qíng的起因经过里,他能得一丝被救赎的畅快。

  何前弹了一下盛着百家地的玻璃高脚杯,“村东李主任家的闺女看见了,回来兜着张破垃圾袋的大嘴的吧啦吧啦给你底儿露个jīng光。”

  乔奉天眯了下眼睛。

  “她们说。”何前话里的笑意更浓,眉毛飞扬,像是在给乔奉天复述一场jīng妙绝伦的好戏,“说乔家二崽子乔小兔爷厉害了能耐了,找个捅屁股的人都比原先qiáng了,比那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儿的那个yīn测测的支教老师好多了吧?可以啊,当真是狐狸养的小娼货茓养的狗屁破烂。货,我当怎么生那么白净呢,合着是就靠吃男人那活儿啊,哎哟我真可开了眼。”

  乔奉天的脸色ròu眼可见的由红转白,嘴巴张张想说什么,又觉得心里空dàngdàng的什么也说不出。又像是被抠通了一块,往里呼呼灌着凉飕飕的冷风。

  难过已经不难过了,气也已经气不动了。只觉出心里愧疚,愧疚他误把郑斯琦拖下了泥池,让他平白无辜遭了这一盆兜头的脏水。

  乔奉天摸了摸鼻子,耷拉下眼皮,绷紧着嘴角歪了歪脑袋,“所以呢?你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前一瞬间有些莫名的懆急,他懊恼似的低头狠拍了一下桌子。

  “我阿妈听了一耳朵闲话,回来就抓着我跟我说你有病你脏得很,让我在利南离你远点儿。”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我说您甭管我,我自己的jiāo际我自有安排,她就不高兴,就骂我,就教训我,就连我这么些年不求上进不找女朋友的事儿全翻出来数落了个遍。”何前自嘲地抿嘴一笑。

  “后来,我阿爸蹲在一边抽烟,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按,他说,前子啊,你啊。“何前抬眼,深深地盯着乔奉天,”别和乔家二崽子是一条路上的货吧?”

  乔奉天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说?”

  “我?我咋说?我就笑呗,我说怎么可能你们都几把瞎想什么呢,我说我他妈这辈子都不可能gān跟你这样儿恶心得人隔夜饭都往外冒的腌臜事儿。结果我越是矢口否认满口脏话把你骂的狗屎都不是,我阿爸看我就越质疑,我就越心虚,我就越害怕……”

  何前搓了搓后颈子笑了起来,“真的,一身的白毛汗,我从来……我从来没见过我爸那个眼神,从来没有。我觉得我上一秒承认,他下一秒就能抄家里的柴刀砍我脖子上。”

  乔奉天出门穿了件米色的圆领毛衣,隐现着能盛水似的深凹的锁骨。衣服针脚细密,衣筒宽大,显得人单薄瘦削,清减一把,在松垮垮的襟里四下晃dàng。坐在椅子上,他也平白生出凉意,如同开闸泄水,不可遏制地回想起许多他层层叠叠压在心底的愁绪。

  “奉天。”

  何前的声音闷闷的,像从一个密闭bī仄的遥远空间絮絮传来。

  “在郎溪我还有个阿妹,他还没嫁人,他们还都指望着我这个在城里出息了的儿子。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我不是什么善人好人我他妈就是个利己不利人的傻。bī混蛋!我要我自己好过,我要我阿爸阿妈和阿妹在郎溪好过,我他妈减寿短命下地狱我不在乎,我什么我都不在乎!”

  他抬起头,“你脸上,那个疤。”

  乔奉天木然地看他指指自己的腮角。

  “你当年一头跳进清池,捞上来的时候就剩了一口气儿还磕了一脸血,全村人都去看了……可你知道不?你跳下去以后的大半年里,都没有人再去那儿洗过衣服,谁都不让自己孩子往水边儿沾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前凑得很近,像怕乔奉天听不清他的话。

  “因为他们嫌水脏。”

  “你决绝有什么用?恩?他们能怕么?”

  “我告诉你,只要你有口气儿,有些人就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法子,让你这辈子,都不好过。”

  第30章

  乔奉天读过《围城》,在职高图书馆。里头有这么一句,他记了很久。

  钱钟书先生说,“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读到时,乔奉天几乎怔了。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语言与文字是触人于无形的,是可以直指人心的。于他人言,这是句鞭辟入里的醒世箴言;于乔奉天,这是他切肤之痛。

  那年他初三,他和章老师的事儿,被不期而至视寻的老校长和系主任抓了个正着。老校长面容铁青地沉默不语,系主任却气急败坏地要把他俩贴上门口的大字报。

  系主任是个有文化的中年人,满口的三令五申,人xing道义,既迂腐也顽固。人算是读书读到胡同巷子、犄角旮旯里的高级知识分子,用所谓知识当一把镊子,把自己从世俗常qíng的人堆里区分出来。

  师生不伦,无视人常!品xing不端,颠倒yīn阳!侮rǔ校园,大行yín亵!开除,退学!炉上座着的水慢吞吞地煮开了,铝壶正发出吱吱的啸响。

  乔奉天十六岁,赤身怔怔揪着裤子翻身下chuáng,跌跌撞撞地趔趄向墙根,战栗着面对教工宿舍清灰的承重墙,把系主任愤慨地列的他的一条条“罪状”,听得清清楚楚。即使男青年惶惶地挣扎起身沉默地把他护在背后,他依旧能觉出系主任的如匕的指头,直直抵着自己已经蒙了汗的,苏软了的瘦削脊梁。

  迅疾之间,事qíng变得人尽皆知。小小的郎溪中学在哗然之下掀起波涛。连带着整个乔家上下,成了人们口里轻蔑提起的谈资笑话,漫天地嗡嗡作响。

  男青年踟蹰着不置一词。不等乔奉天说出个子午寅卯,便不做任何解释地,独自慌不择路地匆匆逃避回了利南。从此音讯俱杏,徒留乔奉天一个人成了最后的众矢之的。

  被勒令休学的他,哪怕是顺着墙根低头去买一个东西,都能沾回来满身的明嘲暗讽,揶揄戏弄。

  有些东西记不清了,当然也可能是乔奉天选择xing的去忘记了。他现在还能清晰记得的,是林双玉永无休止的巴掌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左耳进右耳出,口不择言的难听话。

  “你喜欢男的?!你是变态么?!你才多大啊就脑瓜子出问题?!”

  “你一点都不像我,你最像你阿爸,你阿爸是不也跟你一样?你阿哥呢?!”

  “你心怎么这么脏?!这些人都是身上有病,脑子有病的!你不能跟他们一样的!畜生!”

  “你为什么早不说?!为什么骗我把你生下来,骗我把你养大?!”

  为什么骗我把你生下来。

  为什么骗我把你养大。

  彼时的乔奉天,惶惑害怕,羞耻惭愧,只长到更大一些,才似乎能理解到个中根底。

  因为xing向问题得不到认同,他以往的所有成绩,所有的懂事顺从,他还未展开的往后的人生,乃至他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理由,都可以被全盘否定,只给挂上一个恶心变态,不配为人的帽子。这也不是一件你跪下道歉,就可以完全闭口不提的罪过。

  而最能把你厌到肺腑,狠狠朝心口上捅刀子的那个人,还得是你最亲最爱,你自以为会抱着你,安慰你,告诉你不怕,一切都有她在的亲妈。

  那段时光像醺坏了,走的飘摇不定混沌不醒。跳进清池是一刹之间不做任何瞻前顾后的闪念。都以为乔奉天那是是想自杀,但其实不是。他是年少冲动,是乍然脚痒,是想着跳下去试试看看。

  清池是引得鹿耳山上的泉水,在村边凿的一方素净的小池。水质朗净清凛,不染尘埃。可惜池底嶙峋乱石是看不见的。跳下去的时候也是隆冬,冰凉的泉水涌进鼻腔,瞬间没顶,乱石割得自己头破血流,撞得自己耳鸣目眩。

  他不是想死,但也不想这么活。

  被人扯着衣领捞上来的时候,青天白日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眼皮上渗下来的血水染成了殷红一幕。他断断续续听着霎时围起来的人群的纷纷议论,缩成小小一团,趴在冰凉湿滑的青石板上急急喘息。像渔民惊异地打了一尾会眨眼的游鱼。

  他还记得乔梁是几乎是用头撞开他人飞身过来的,只看了一眼,就“噗通”跪倒在地上,抱着自己哀恸大哭。

  声音之大,之苍怆,震得乔奉天又冷又痛的想睡一会儿,也睡不下。

  何前又要了一杯金菲士。他摸了摸后颈,指了指乔奉天背后的一桌。

  “你看那个男的,白了一半的头发。”

  乔奉天抽脱令人不愉悦的思绪,先是一愣,继而转过去,顺着他的指尖方向看去。

  吧台正坐了个头发妥帖,西装笔挺的男人。言行谈吐只这么去看,都觉得优雅有礼,分为温文。台上摆了两杯酒,他正在和一个年轻的笑眼男子jiāo谈甚欢,一轻轻抿嘴,脸上就漾出两道括弧似的细痕“他是利工大学的生科教授。他从来不和三十岁以上的男人的睡觉。”何前絮絮开口,“他的女儿年底就要结婚了,他的小儿子,明年也就要从加拿大回国了……如果我不说,你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乔奉天摇头,不再去看那个人。

  “……都一样,坐这儿的人都一样,就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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