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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46)

  逞qiáng谁能给你三瓜俩枣的钱花是吧?

  郑斯琦早就不大生气了,师承其父郑寒翁,把闲云野鹤一匹夫,泛舟独钓寒江雪的清孤做派学了八分。跟谁都能笑眯眯乐呵呵,见什么惹人发指的人、事儿,作壁上观地说一嘴不说一嘴的也就算了。

  平的像个勘破入定,除了五谷不分没别的毛病的老僧。

  偏偏就是他乔奉天。

  怎么那么有本事啊,怎么那么让他不高兴啊。

  “对什么不起啊。”

  郑斯琦把面前按他伤上,见他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眼眶都润了,咧着嘴要往回退。

  “别躲。”郑斯琦口吻如同位家里熟稔的长辈,“现在知道疼,早怎么不躲,早怎么不上门诊啊?”

  乔奉天便不退了,紧着牙根让他涂。

  闹了一通,杜冬当时就扯着他要上门诊。乔奉天没那心思,快步追上女孩儿的父母想要好好解释,争取能不能再赔赔不是,道道歉,大不了再让男人站着捶上一两拳。只要能不上推乔梁上法庭,怎么都行,怎么都可以。

  只是男人女人似乎再无意和他多言语半个字,进了病房,重重摔上了房门,任乔奉天再怎么等,再怎么敲,也不理,也不开,只骂,只让滚。

  后来护士站的护士,领着值班主任和大厅保安来了,客气又不容拒绝的地把他和杜冬赶出了看护病房楼。

  乔奉天绷着心弦绷着嘴角,在大厅枯坐了半日,乔梁的监护病房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问得值班护士不堪其扰,烦不胜烦,恨不能直接动手赶人走。

  先生,没醒没醒,说了人没醒!

  郑斯琦涂好了药膏,皱着眉头又端详了一阵。

  “我看你这淤血一天两天消不了肿,还得去药房开个三七伤药片,你知道的吧?随便一个药店都有的卖,十几块一盒,刷医保卡说不定还能打个折。”

  郑斯琦伸手去拂他的鬓发,“头发长了,都粘上药了。”想替他挽到耳后,想想不妥,一滞一顿,收手了。

  郑斯琦倒挺意外,对方居然没缩着脖子躲。

  “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儿?”郑斯琦问了。

  乔奉天也就如实说了。

  郑斯琦像是在琢磨似的,看着他的嘴角没说话。

  日将西暮,楼道的一扇偏窗外透出点不甚明亮的灯光。郑斯琦的鼻梁一侧光洁的,一侧是晦暗的,像他这个人,总坦阔敞亮,万里无云的模样。

  可一旦接触了,还是能查觉的。这个人内里是一潭深深深深的水潦,面上静寂无虞,甚至能揉进一幕剪碎的温柔晚星,可真要探进去,未必不深,未必不没顶。

  泰山坍于面前而巍然不动的四两拨千斤,这种人可能是雨,是风,是寥寥大漠,是蓊郁群峦,是你竭尽全力去翻越他,去拥抱他,弄得láng狈不堪,jīng疲力竭,抬头才发现他始终伫眙远处的一场大梦。

  “等等,我打个电话。”

  郑斯琦掏了手机,在屏上按了俩下,再把手机举在耳朵边上,转身拐进了消防绿色通道的楼梯口。

  乔奉天不知道他要打给谁,要gān什么,还有什么话要说,就又戴回口罩,安安静静地等他。

  郑斯琦电话打的不长,约摸五六分钟。声音沉而温厚,断断续续能传来一两声,像在问候一个老友,时不时低低地笑起来。

  声带是最后衰老去的器官,好听的人说话是有魔力的,郑斯琦就有。抚愈疗伤,给予安慰,莫不过他带着笑意说一句淡淡诙谐,淡淡冷幽默的话。一定要具象化的话,则像一块绵实微甜,却包容踏实感的南瓜。

  乔奉天忍不住就往前多走了一步。墙遮住了他的一半,只能看清楼道里,他高拔出来的鼻梁,和顺着吐纳起伏的胸膛。

  乔奉天把郑斯琦,和关于郑斯琦的事qíng,想的很感xing。以致他不敢靠得太近。郑斯琦的形象在他心里是虚的,是模糊的,是有个温柔谦和的轮廓的,内里的一点核心,乔奉天还看不透。

  是因为郑斯琦对他的善意,从来看不出一丝目的xing。

  简直向从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一样,自然而然,理所应当,没有根果,没有因由。

  乔奉天庆幸自己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感激他是一回事,门清儿自己和郑斯琦这类人有多不一样,又是另一回事儿。

  没来由就看的深了,以至于郑斯琦打完了电话回身出来的时候,乔奉天来不及收回自己沉沉的目光。

  “你……”

  “我……”乔奉天颧骨一热,慌忙抬手摸鼻梁以作掩饰,“我chuī下风,你打完了?”

  “恩。”郑斯琦推了下眼镜,“打给了闻李嘉。”

  他说的这个人乔奉天不认识。

  “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是政法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郑斯琦低头看他,“大一下学期就一路绿灯过了司法考试,全额奖学金留美回来的满级大神。”

  乔奉天一怔。

  “现在自己开了个律师事务所,不在本地,jiāo通事故实务接过不少,算拿手。”郑斯琦摸了摸下巴,“你哥哥的大致qíng况我和他说了,详细的我不清楚,就说了大概,按他的意思讲,私了的是大多数,真要被家属追着屁股闹也别怕,上法庭不吃亏,不必怕,好赢。”

  郑斯琦往前走了一步,把手搭在乔奉天的肩上,“这事儿别急,人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很正常,等他们消了火咨询了律师分清了利弊,自然不会一门心思只想着找你的麻烦。你别太担心,相信我。”

  乔奉天看着他,眼睛微亮地抿着嘴。

  郑斯琦继续说,“真要闹上法庭也别怕,月底他来利南,我可以带你见见他,你把你要说详细qíng况都跟他说清楚,他大学欠我个大人请,一定会老老实实帮你的,恩?”

  “有我在。”

  郑斯琦微笑,如同chūn和日暖。

  他专注看人的样子,其实很容易,就能让人联系到文墨里,浸润的晚月清风。

  第47章

  乔善知在五岁的时候,唯一一次问过李小镜的去向。

  源于同村一同玩耍的男孩子,或许无意,或许又不怀好意的发问。

  哎,你咋没阿妈啊?我们都有啊!

  我奶说你爸是关、关……关什么?咋说来着?!

  鳏夫!

  对!鳏夫。哎是不是啊小五子啊?哎你说说嘛,是不是啊?鳏夫是不是没老婆的意思啊?

  李小镜走的时候,小五子四岁;在此之前,她jīng于算计,心思市侩,得理必要进三分,可对小五子却真真切切当身上的一块ròu,疼溺宠爱比乔梁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致她毫无征兆,gān脆利落地走了以后,乔奉天怕极了她有一天又要折回来偷偷带小五子走。

  可惜乔奉天臆测错了,李小镜被五光十色带的太远了,关于小五子,她再没回来见过一次,再来过一个电话。

  小五子懵懵懂懂的去问乔梁。乔梁出工,不在家,他便又极不开眼地去问林双玉。

  奶,什么叫鳏夫?阿爸是么?我怎么没阿妈?

  林双玉盛粥的饭勺“梆当”落在了灶面上,小半勺热粥泼了一脚面。她容长面庞登时由红转青再转白,眉峰纠结,手指头颤颤巍巍点上小五子的鼻尖。

  你个王八崽子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我阿爸是不是鳏……

  一米不到的小五子被林双玉举着指粗的藤条追着打,从楼上打到楼下,村头打到村尾。惊得隔壁家的那条油光水滑的小黑狗,隔着一堵矮巴巴的土坯墙,汪汪地响亮吠叫起来。旁观的邻居越是去拦去阻去劝,林双玉越是怒火中烧,越是心绪难消。

  哦哟你就这么大孙子,莫打坏咯,打坏咯没第二个咯。

  小孩子没教好,不懂事不会说话正常哟。

  你莫急哦,小崽子大了,你们家事儿要试着慢慢跟他说哦,你越瞒对他越不好你知道伐?

  明明是在劝,一个个却都笑得不可言喻。

  乔梁收工回来,掸着头顶的灰土进门,见小五子一背鲜红掌痕,挂着一睫泪珠子在林双玉怀里抽抽噎噎地睡了。林双玉背对着院门,嘴角下撇,眉目低敛,支着藤椅蜷坐在凳子里,沉默不语;月色清凉如水,撒在她黧黑的一截赤着的嶙峋足弓上,她一手揽着小五子的削瘦的腰杆子,一手举着蒲扇在他耳边徐徐摇摆,替他赶去蚊虫。

  阿妈……

  ——作孽哦。

  后来,小五子发烧烧了两天。

  吃饭也吐,喝水也吐,蜷在棕丝chuáng上成了小小圆圆的蜡huáng一团。乔梁急忙打电话叫回了利南市里的乔奉天,再当即背上他,赶着浓重夜色去了鹿儿镇中的县儿童医院。轻微肺炎,食道灼伤,高烧,重感冒,一身大大小小jī零狗碎的毛病全占了,足挂了三天药水,生消下去一圈的本就不多的ròu。

  再后来,小五子再也不再大人面前多言多语。大人说什么,是什么,吩咐什么,做什么。再怎么也不犹豫,再怎么也不多问。

  心里再多的困窘疑惑,全攒起来,藏起来,在心里找个空地,挖深坑,扔进去,填土,埋掉它。

  四岁之后,他在以旁的孩子两倍的速度,辛苦而孤独地勃勃成长。

  所以乔奉天把小五子往杜冬家里的领的时候,小五子老老实实紧紧跟着,一句也没问。爸爸呢?怎么不去找爸爸?爸爸去哪儿了了?昨天怎么也没来接我?怎么让我住在郑叔叔家呢?怎么今天也住外面?怎么今天也见不到爸爸呢?

  小五子嘴巴牢牢贴着,全没问,以致乔奉天和郑斯琦半天对好的腹稿,全烂在嘴边,半个字儿也用不上。

  “郑叔叔家还舒服么?”乔奉天握着他的腕子,按着他突突跳动的脉。

  “恩,书房里有一个沙发,拉开是一张好大的chuáng,郑阿姨做的疙瘩汤也很好吃,她问我是谁,问什么在郑叔叔家,我说爸爸和叔叔有事儿暂时不能照顾我,我很快就会走的。她就笑了摸我的头,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乔奉天沉默了一刻,低头看他,“郑阿姨?”

  小五子抬眼,“恩,郑叔叔的姐姐。”

  “那你要叫大妈妈,不能叫阿姨。”

  小五子弯起眼睛笑,脚边有个水洼,就跳起来蹦了一下,“可是她看起来很年轻嘛。”

  利南一钩牙白新月。

  杜冬早就把李荔从网咖二楼的储藏间接回了自家的新房。家不大,两室一厅,还是按揭,在离理发店隔了两站路的清水龙苑。低档的小区,房子大多建的密密匝匝,见fèngcha针地拼命加盖,如同一樽樽排列齐整的黑影武士般,沉闷,蔽日,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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