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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59)

  正式开始的时候,观众席上先回dàng了“啪啪”两声开关开合的声响,郑斯琦这时候才发现,顶上四周安了不少巨大明亮的天排灯。观众彼时响起一阵惊呼,小五子和郑彧顺着众人视线抬起头,才发现穹顶正不徐不疾地缓缓打开。

  幕布应声拉开,会场当中,满布洁净雪白的风车,密密匝匝排布在地上如同盛放。在当中,万千只风车集合成一个巨大的球体。

  单只看一只雪白的风车,郑斯琦只能想起顾城那几笔小诗。

  一个小风车,丢在发白的糙上,风翅仍在旋转,变幻着希望着色彩的希望。他被微风欺骗,徒劳的追赶夕阳。寥寥两三句,写的足够萧索无望。

  可如今去看这满满的一片,他才觉得风车的气质与诗中所写,是背道而驰的。

  反而像是满怀希望的抽象化意向。

  小五子不住眨眼,攀着围栏,踮脚试图站的更高些。

  乔奉天正在从理发店匆匆赶去医院的路上,店里杜冬不在,今儿是他李荔去妇幼保健院做第一次产检。路上收到了郑斯琦的短信,点开来看是极简洁的一句话。

  “微信加一下,有东西给你看。”

  乔奉天一愣,找了棵街边的香樟树下停脚。刚把一串儿微信号发出去,即刻就能收到了添加好友的提示音。乔奉天点开看郑斯琦的添加信息,寡然无趣的一个Z字,头像是偷拍的一张郑彧刷牙时的背影,矮小圆润,看起来当时还只有三四岁。

  郑斯琦的朋友圈更是泛善可陈,浏览了一圈儿转的全是学术报告,偶两张生活照,不是利大的树,就是利大的饭。配词儿也是简明的如同一位标准的理科男。

  不是“树好绿”,就是“好难吃”,令人深深质疑他人文教师的专业素质。

  没等带着点儿窥伺的心思看完,手机就“等等等”地响起了视频通话的提示音,乔奉天一时局促,顿了半天才按开了接通键。

  手机里是郑斯琦端正的一张脸,推了下眼镜,背景声稍稍嘈杂,能听到成曲的旋律。

  碍于大街上视频实在考验心理素质,乔奉天离开香樟树拐进了边上的一条居民胡同。

  “怎么了?”乔奉天把手机托在眼前,“是小五子怎么了么?”

  视频通话惯有延迟,乔奉天隔了三四秒才听见郑斯琦笑意,他微不可查地歪了下头,“没,就想让你看看风车。”

  “风车?”乔奉天抬了下手机。

  “恩,我切镜头了啊。”

  “哎——”

  乔奉天刚准备再问一句,屏幕已经黑了一记,间隔不到一秒,再次亮起来。

  屏幕里是空阔的展厅,开放的穹顶。室外的气流透过顶部打开的通风口得以徐徐涌入,打先带起了球体风车顶部的几十只,正颤颤转动起了风翅,继而轻微地颤动像波及出四周的信号,由上至下至底部的一层的风车,皆顺着相同的风向依势旋转起了风翅。

  郑斯琦的手机像素很高,隔着距离去看风车,也像在观瞻涌动的花海。手机里分明传出叶片摇摆与风相互摩挲的窸窣声响。天花上安有扩音,正放着悠扬缓释的轻音乐,回dàng在整个观众席之上。

  展览用了3D全系的投影技术,透过投影仪将天空,密林与海洋,凝在了为衬为底的雪白风车上。

  郑斯琦端手机,一下子也没闹明白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给人直播了个这个。

  想鼓励,还是仅单纯的分享,都觉得似是而非,不是那么个纯粹的意思。

  乔奉天主动没问什么,立在胡同箱子里,遮着反she在手机上的阳光,安安静静看着满屏的风车不断jiāo替着明丽斑斓的各式颜色,看风车像数以千万记的,会动会飞的千纸鹤。

  第62章

  乔梁的左手今儿换了一次药,层层叠叠裹着白纱一圈一圈解下来,沾着gān涸成块儿的豆沙红的血印,和碘伏色的褐huáng药迹。

  血池呼啦的东西乔奉天可从来不怕,可前提是那伤,要痛在无关紧要的人的身上,乔梁不一样。

  乔奉天看他几乎被碾的支离破碎手掌,失了筋骨似的瘫软地搭在chuáng单上。药渍在微肿的指尖腕间凝成斑驳的一团腻垢似的颜色。针线fèng过的行迹像攥在手里的几条蜿蜒细长的百足虫。

  乔奉天在边上皱眉——乔梁原先的手虽不能算得上清奇好看,但也没现在这么丑的不忍看。

  巡房的医生捋了捋袖口,去拿笔尖触他的指头,先点了拇指。

  “知道我在碰你哪个指头么?知道就点点头,不知道就摇头!”医生问得挺大声,弓腰凑近他,像在问一个垂垂老矣,眼花耳背的老者。

  乔梁反应尤其地慢,张了张嘴,眨了眨眼,目光游散片刻后聚焦在医生的鼻尖上。

  乔奉天在边上咬了咬嘴巴里的嫩ròu,灼灼地盯着乔梁的嘴巴。只见他艰涩地皱了下眉目,接着摇摇头。

  乔奉天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出一阵缄默的失落。

  乔梁的病,医生说的最多的就是时间。趋势是朝向好的那一面的,但至于什么时候才能一步一步到达痊愈的那个终点,医生不提,乔奉天也不敢问。

  傍晚回去的时候,拐了个弯去了趟去了趟铁四局附近的房屋中介。招租的红字儿白底纸片子贴了满满一玻璃墙。刚一推开门站进去,就有穿着不合体西装的中介业务员起身介绍。

  业务员年轻,挂着胸牌,下巴上发了一圈红肿的痘子,“您好,您这边是打算租还是买?”

  乔奉天顿了一下,“租,我租。”

  “地理位置,价位,面积,您看看您的要求是什么,我再来给您介绍。”

  这些乔奉天没想过,他这么一问,才倏而觉得自己仓促了。乔奉天张了张嘴,吸了口气儿,接着冲他笑了一下。

  “这些我还没想好。”

  中介眨了眨眼,看着他的发顶,“那我——”

  “我下次再来吧,等我……等我再回去考虑考虑。”

  这一定是他今天接待的最莫名其妙的一个顾客,乔奉天转身出门的时候这么想。

  开锁进家的时候,见林双玉在抽沙发上的垫布,从头至尾剥香蕉皮似的扯下来,双手一抖,腾出满屋子的薄灰。

  乔奉天把保温桶搁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扯了扯跑偏到脚踝的袜子,“您别洗这个,过几天有雨又gān不了。”

  “哪家个乡下人是看天儿洗衣服的么?下雨不就收回来咯?”林双玉把垫补卷成一团儿裹在腋下。

  “yīngān的有细菌。”乔奉天望着她。

  “怕你就去买套新的!”

  因为桥梁的原因,林双玉不好再多发什么火,节外生出什么不必要的枝。他俩和小五子一起这么相安无事处了一阵儿,谁也没率先说过恶话。

  乔奉天担心着郎溪的乔思山,想着他一个人在家未必能顾好自己的起居。半边身子本来就梗的不大利索,药也不定记不记得按时吃,更不知道隔壁张叔跟没跟他多说乔梁的事儿。

  乔奉天既不能脱身自己抽空回去看看,也不敢主动出声儿赶林双玉回郎溪。

  他现在明明白白看清了她脸上挂着的不悦与嫌恶。

  乔奉天既莫名其妙又无端端地隐隐惶恐,那缀着一副表qíng异常熟悉,仿佛又回到了被她打骂不休的初三那年。

  “您愿意洗就洗吧,反正洗衣机能甩gān。”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躲着不见,最是息事宁人。

  进屋一站,就觉出哪里不对劲儿。窗帘大敞,chuáng铺被拾掇的gāngān净净,换了套新的全棉四件套。台面儿上的东西也理的齐整有序,摆着挂着的装饰小物件儿全被取了下来,拂了灰纳进了chuáng边的一方瓦楞纸箱里。

  分明就是里里外外给人翻过了。

  乔奉天解着衬衫衣扣的手猛然顿了,太阳xué一跳,慌忙屈膝跪在地板上去拉chuáng头柜最下的那盏抽屉。猛地拉开一开,抽屉里只剩零星的一串蚊香片,外加两本杂志。

  原本该好好放在这儿的那根按摩棒,外加的安全套和润滑剂,全没了。

  乔奉天从上至下的抽屉一一来开来看,又去翻了衣柜纸箱,连chuáng底下都伸胳膊进去扫了一圈儿,没找到;又顺手打开了柜子里放着的一方小化妆箱,里面的瓶罐毛刷,也全没了。倒是郑斯琦送的那盒线香还在,还在悠悠然然地香。

  “莫要找咯。”林双玉提这个满当当的洗衣盆子,站在门外,“腌臜玩意儿!”

  话了还满含讥讽地哼了一嗓,特意笑给乔奉天听似的。

  确乎又和初三那年一样,乔奉天再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剥光了的无所适从与焦郁。他一时有点儿不大敢回头看林双玉此刻的神qíng,又仿佛被人踏入了最最隐秘的私人领域而感到尤其的愤怒委屈。

  “您给我放哪儿了,还给我先,我都有用的。”

  “有什么用?”

  乔奉天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膝盖,“说了您也不清楚。”

  “用?怎么用?腌臜东西净拿来gān腌臜的事儿!搁家里也不怕得病!”林双玉往前迈了两步。

  乔奉天皱眉,吸了口气,“那是我吃饭的家伙。”

  “你靠什么吃饭的?你靠屁股吃饭的?你靠捅腚眼子吃饭的?你靠弄这些不三不四的下九流的玩意儿吃饭的?啊?”

  林双玉的嗓音骤然拔高,话语也咄咄bī人的锋锐起来。

  “我说的不是那个。”

  “你说的哪个?”林双玉眯了下眼睛上下看他,“你最下面抽屉里放的那个?我呸!什么腌臜东西我说出来都嫌恶心!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变了,我以为你改了,我以为你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我以为你该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了!你呢?你是么?!”

  林双玉辅助qíng绪似的,偏头极夸张地啐了一口。看的乔奉天心里像不由分说地被填进去一团絮,虽不感觉沉甸甸的坠胀,但又确实横亘在心间吞吐不下。

  他挺理解林双玉的,那玩意儿,别说她一个少见多怪的乡下妇女了,大街上随便拎一个qíng感经验不足的姑娘来,都得红着脸喊句“臭流氓”接受不了。

  可他就是不舒服,不明白。

  他不明自己碍着谁了。他如果旗帜高张地去宣扬,去怂恿,去摇旗呐喊自己是对的正确的,那他觉得自己被拖出去打死都是活该。可他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回家了,他关上门了,他谁都没陷害,谁都没招惹,难道这样都有错?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的人生,大半埋进土中只留一点在风中飘扬。凭什么连这么些微不足道的,自己还能自由支配的东西,都要被人嫌忌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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