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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66)

  “哎别,课长着呢别给你等坏了。”毛婉菁摆摆手,“老郑这堂选修是大课,谁都不认得谁,没关系的,你就走后门进去就行,没人看得出来你放心。”

  乔奉天不置可否地捏了捏纸杯,笑着咽了一口水。

  毛婉菁极自来熟地侧头在乔奉天耳边低声,“跟你说,老郑上课有意思,你听一波不亏。”

  乔奉天说不兴奋是假,既因为他听的是利大的课,也因为讲课的人是郑斯琦。如愿得偿地见过他开车,见过他吃饭,见过他翻书。那么上课,该又是怎样的一种神色;肢体,仪态,话语,包括呼吸吐纳的节奏,乔奉天都好奇,都想亲身瞻观并在心里不动声色的复刻描摹。

  乔奉天顺着chūn华楼的扶梯上了二楼,手心都是湿热的。上了露天的一截连同的回廊,就能听清从各个正上课的教室里传过来的不同动响。毛婉菁告诉乔奉天郑斯琦上课的位置在A207,是个大教室,于是经过A201之后,每近一步,乔奉天就更紧张期待二者不明地局促一分。还时不时回头探看,像怕有谁经过,发现他不是利大人似的心虚。

  咫尺之遥,乔奉天在A207半开的后门处停了脚。

  利大教室的讲台自带扩音设备,从后门地fèng隙处往里望。学生坐满了前五排,稀稀落落有三五个在后头。巨大投影前的郑斯琦,用嗓用的格外怡然轻松,和缓地声音依势扩向面前学生座席,不吝似的,也清明地灌进了门外的乔奉天的耳朵里。

  郑斯琦上课好像一向正装,最简洁的单色衬衣,暗纹领带,定要说做了什么小心思,大概就是挽高了衣袖,露出一截小臂和男士腕表;再或者天热,他特意把额发梳高了些,熨帖地捋在后头,露出了眉目与额头。面庞迎阳,浮光掠影,五官显得分外清晰明了。

  郑斯琦正调试设备,似乎是想连校园网。乔奉天把自己掩在门后,单露半张脸,看他弓腰低头,从讲台后头露出一截gān净的皮鞋来。这个脊线的线条太流亮顺畅,太显郑斯琦的匀称颀长,扰乔奉天心思一动,便想蹑手蹑脚地凑近前门。

  如果开着门,那就能把他此刻的风致看的更清楚些。

  所幸是开的,只是偷窥的角度与时机非常讲究,伸头少一寸,看不着;多一寸,bào露了。乔奉天第一次如此专注僵持于一件理发之外的事儿,手扶着外开的门板,心里扑通扑通跳。

  可惜对方的身影刚印进眼里不到一秒,郑斯琦就像感知到了似的侧头看过来。乔奉天猝不及防,收势不及,和他来了个毫无阻隔的直直对视。乔奉天见郑斯琦一挑眉,当下压着帽檐儿便打算转身就溜。

  “我靠。”

  “哎。”

  没倒退着走开两步,就听郑斯琦喊他,用了扩音的缘故,这一声显得格外空阔施施然。

  郑斯琦顿了一下,推了下眼镜,话里一水儿明晰的笑意,“迟到的同学走后门进,溜了扣平时分儿啊。”

  话音刚落,班里就起了一阵善意的低低哄笑。

  郑斯琦上的是大二的选修,中国近现代小说作品选,看PPT 是一课时一部地讲说,今儿说的是《边城》,作家沈从文的代表作。乔奉天没辙可想,硬着头皮从后门进,在一gān学生戏谑地回眸注视之下,闷头挑了个犄角旮旯拐的位置坐下,帽子也不敢摘。

  郑斯琦没多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记,如常地直起身敲了敲黑板,在上面写下了俊逸的“边城”二字。接着把粉笔搁进槽里,掸了掸手上的笔灰。

  “继续我们的课程。”

  很巧这本书乔奉天也读过。在郎溪念初一的时候,qiáng被班主任要求完成阅读人物的经典国学篇目。经年累月,看过的内容忘了个大概,脑子里只能余下书里的那座湘西的凤凰水城,连女主是叫素素还是翠翠都记不住了。如今误打误撞经郑斯琦课上一提,竟有了追忆似的意味。

  彼时乔奉天正自顾自地犹疑自己对男xing不同寻常的诉求与念头,与人疏离,藏着掖着,不jiāo际,虽整日整日的不解迷茫,但终归都是蒙着的,万事都还在他掌控之内,都能暂时由得他自己做主。现在想想,倒真是难得的自在日子。

  侧窗没关,风涌进教室,合上的米色窗帘徐徐纷飞,光影也在郑斯琦的脸上闪烁不定。像他每说一个词,就随之波动一下,漾开水质般的缤纷痕迹。乔奉天支着下巴看他。

  郑斯琦的课件,简省明了,没有连篇累牍的套话废话,更多是关键xing地高亮一点,由作者及作品,自然承接。他提到要义处,便敲了敲讲桌,示意学生抬头道,“沈从文在作品中需要表现的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健康优美而不悖人xing’的形式。”郑斯琦顿了一下,“有谁读过这本书,谈谈看法?”

  但凡课上抛出话题,回应必是一片死寂。冒了一个不怕似的当出头鸟,问了一句“有什么好处”,四下哄笑,乔奉天也跟着一齐乐。

  郑斯琦看着他推了推眼镜,“说得好加分。”

  又一个女生问,“说得不好呢?”

  “也加,加的更多,以示安慰。”郑斯琦冲女生微笑,掸眼看见后排的一位男生举手,“你说。”

  “我觉得是乌托邦。”男生黑T长裤,额心冒着痘,站起来不大自信地佝着消瘦的脊背,话出口倒显得很笃定。

  郑斯琦略加思索地点了点头,抬了抬下巴,“怎么讲?”

  男生摸了摸后颈,眨了眨眼,“首先……首先是风景美,沈从文,呃,小说里的自然风景,有青山绿水,夕阳白塔等等,远离战火,就沈从文就像勾勒出了一个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

  郑斯琦下了讲台,一路顺着座椅间的过道向后走。乔奉天本以为他是要走近那个发言的后排男生,没想到对方却一迳冲着自己的位置越靠越近。郑斯琦低头看了乔奉天一眼,接着转身往他的课桌上闲散一靠,环臂对两组开外的男生道,“很好,你继续说。”

  乔奉天看他近在眼前的衬衫贴在背上,齐整地收束进西装裤的裤腰里,柔顺剂地浅淡味道在鼻尖若浮若无。

  “其次是,是人qíng美……对,人qíng美。然后,这些人qíng包括爷爷和翠翠指尖的亲qíng,傩送和天保之间的兄弟qíng,等等。他们都,呃,怎么说。”男生不由自主比划起胳膊,“都不计较得失,都不求回报,甘心付出,彼此真诚以待,我觉得这很美。”

  乔奉天抬高了帽檐,看郑斯琦的手,看他的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边的薄茧上,粘上的雪白笔灰。

  “很好,你坐,等下把学号报给我。”郑斯琦手撑上课桌,有个站直的趋势。乔奉天心以为他要走,便没料到他能回头。

  “你呢小同学,你听明白了没有?”尾音上扬,像刻意地刁难。

  乔奉天看着他转过来的脸眨巴眼,木讷似的地游移开视线两秒,才心虚地点了点头。

  郑斯琦弯起食指在他帽檐上轻轻敲了一下,支着胳膊凑近,用比刚才更小些地嗓音对他说话,像故意只让他一个人听见。

  “上我的课连纸笔都不带,简直不像话。”

  说完就笑了,自己也没憋住。

  故意的。

  一定是故意的,连唬自己来听课肯定也是他故意的。乔奉天笃定地在心里腹诽,一面顶了下鼻尖,一面按了按热起来的颧骨。

  第70章

  说郑斯琦故意,他承认。可目的单纯,无非灵光一闪,恶趣味想让对方来听自己的一堂课。非要追本溯源问兴起的原因,没有,是单摆搁浮着的念头,既无厘头也不成熟。

  他抬臂挽袖敲键盘,乔奉天的在下面注视他的视线,郑斯琦都感受的到,因为那和学生投过来的目光不一样。学生的目光单纯只是一个动作,他的不一样,他的复杂细微,柔韧到超过一寸之后又能徘徊地收回去两尺,既犹豫,也直捷热忱。

  文字里有人把个别目光形容为蛛丝,即是说眼神中附有粘xing与饱满qíng绪,像是能揪住人牢牢不放,算不上褒义;郑斯琦觉得乔奉天的目光里,也有这样的粘。

  只不过他的像絮,像苍耳,像梧桐绒,像蒲公英上chuī扬的一朵白伞,粘上人了,也是温柔谨慎默不作声的,是良xing的;你若愿意,抖抖它就落了,就从此再也不追随了。

  郑斯琦也承认,他乐意这样的注视,不愿意拂开。

  郑斯琦一时高兴,动了更多的小恶意。于是在临下课前十五分钟,布置了三千字的留堂作业,且点了这学期的一次名。一说点名学生就忙不迭地炸锅了,“哄”一声细细喧哗起来。一部分庆幸,活像刮刮乐刮出个二等奖押对了宝;一部分着急忙慌地绕圈儿挨个儿借纸借笔,替没来的室友临时写一张语焉不详的假条。

  郑斯琦嘴边地笑意微不可查,展开了手里雪白的花名册。

  “赖诗怡。”

  “到!”

  “陈川曜。”

  “来了!”

  “邓媛。”

  “恩到!”

  乔奉天静静听他念名字,他谁都不认识,故也就能让自己更专注于他念名字时的语调,语速,语气。乔奉天记得他初中的一个副科老师,鹿耳生,鹿耳长,说话时总是随时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本地口音,以致讲话的时候总像是间断地踩着急刹,往前一蹿一蹿的。

  长句子难念,两三个字也需要技巧。仔细想想郑斯琦的普通话是真的好,算不上字正腔圆,也没有解构之后,把一句话念得一唱三叹的错落。反而是自然而然地从喉咙里流泻,水道宽窄,流速急缓,控制得从容且察觉不出行迹。

  “huáng谨。”没人应,郑斯琦顿了一下,“huáng谨?”

  “请假!”一个姑娘高举手,哗哗摇着手里豆腐gān儿大的请假条,明显是刚写好,边儿都还毛糙着没裁齐整,“请假条在这儿!”

  郑斯琦走过去拿过纸条扫了一眼,扬了扬夹进了教案里,“告诉那位huáng同学,我是敬爱的郑老师,不是敬爱的周老师。”

  “啊?!”姑娘诧异抬头,猛拿胳膊肘戳边上的齐头帘儿,“我靠你跟说姓周!”

  齐头帘往边上躲,压着嗓子低声,“放屁我跟你说姓郑你自己听岔听成周的。”

  “没关系。”郑斯琦敲了敲桌面,推了推眼镜,“人文姓周的那个老师在隔壁A204,没我高,好记。”

  底下又是一阵齐声哄笑。

  “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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