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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君本无邪_尼罗【完结】(76)

  秋城寺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事,所以毫无顾忌的走到了他面前,抬手把他握枪的双手压了下来,然后靠近了一步,低下头。

  沈静打了个冷战——秋城寺居然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秋城寺已经抓起他握枪的那只手,qiáng行把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xué上,口中喃喃的道:“政府投降了,天皇陛下投降了,全日本都投降了,可是我不会投降……”

  同枪声一起骤然响起来的,还有沈静的惊叫。

  秋城寺竟忽然伸出食指,扣动了扳机!

  在子弹的冲力下,秋城寺的半边头盖骨都被掀翻,鲜血和脑浆瞬间崩了沈静满头满脸。他下意识的就要后退,然而秋城寺却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沉重的尸身倒下去,沈静被拽的晃了一下,随即用力把手扯了出来,同时在脸上抹了一把。

  周围似乎是寂静了许久,只有沈静一个人站在走廊,对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秋城寺的脑浆顺着他的额头两鬓缓缓的流下来,滴到他的衣服上。

  后来,他就看见许多人从楼上楼下涌了出来,旁边的门也开了,陆选仁满面惊惶的冲到他面前,似乎是问了句什么。可是他听不清,他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了。

  最后的记忆,是所有的日本人一起脱帽,向地上的秋城寺九十度的深深一躬。

  沈静哼了一声,一头栽到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第41章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四日凌晨。

  陆选仁走在最前面,中间是沈静提着一个皮箱,而陆振华扶着陆新民则跟在最后面。

  夏日天亮的早,正好可以不必开灯照路。就着那迷迷蒙蒙的晨曦,这一行四人无声的从公馆后门走了出去,东山敬的汽车正等在那里。

  陆振华同陆新民先上了汽车。而陆选仁一手扶了车门,对着沈静道:“阿静,你以后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见吧!”

  沈静弯腰把箱子送进车内,然后抬头对陆选仁笑了笑:“陆先生,您也要多保重——您一定要多保重!”

  东山敬坐在司机旁边,摇下车窗对陆选仁道:“陆先生,请立刻上车吧!钱季琛先生已经同他的长子先行出发了。我们必须要在一小时内追上他们的汽车。”

  陆选仁应了一声,又看了沈静一眼,便转身弯腰上了车。沈静走过去想要给他关车门,陆选仁却忽然又伸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下:“阿静……”

  沈静愣了一下,赶忙弯腰向车内望去:“陆先生……”

  光线黯淡,陆选仁的脸上显出一点淡淡的微笑,微笑之下,是带着永别意味的忧伤。

  他最终也没有再说出什么,只对沈静挥了挥手:“去吧!”

  然后自己关上了车门。

  沈静孤伶伶的站在门旁,那汽车拐了一个弯后便消失了踪影。可他还是恋恋不舍的昂首望着,眼泪顺着面颊,直流到了脖子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梦初醒似的低了头。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他一面用手帕擦眼泪,一面转身走回公馆。

  陆公馆,曾几何时,就是上海的一个小政府。南京的大政府宣告解散了,这边的小政府自然也随之完结。

  公馆内的众多警卫已经被撤走了,往来穿梭的佣人们也早被遣散。沈静沿着石子路走到一处假山旁,抬头望了望山上的那座亭子——他因为争夺顾理初,曾在这亭子里故意的使坏刺激陆新民,想要bī他发疯。陆新民当时果然气的要死,哆哆嗦嗦的一气儿吃了半瓶药。

  沈静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进了公馆楼内,也不开灯,一直走到了二楼陆选仁的书房处,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的格局并无变化,只是书柜里面空落了一些——许多文件资料都在前几天被烧掉了。沙发上的竹编垫子摆的规规矩矩,写字台上也是一片整洁。

  陆选仁这个人,爱gān净。

  沈静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间屋子的次数了,每次来时,都有一点儿小紧张,恭恭敬敬的站在地中央,等着陆选仁发话。

  不过现在,这房间内只有他自己了,他是这房间内最后一位客人。

  沈静伸出手,从门边的白墙一路摸过了靠墙的玻璃书柜,摸过了书柜旁的一架兰花、摸过了兰花旁曳地的深色窗帘。

  都是第一次的碰触。他在这房间里站了十年,十年来,他第一次碰触这些看的不能再惯了的东西。

  最后,他坐到了写字台后面的沙发椅上。

  椅子非常的柔软舒适。沈静放松身体向后靠过去,而后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陆先生……”他喃喃的自语:“我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他笑起来:“陆先生,我来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没有回答的,陆选仁现在正坐在疾驰的汽车里,和这书房里的一切,是相距愈来愈远了。

  沈静向前探了身子,望着自己平时站过的地方。嘴里忽然有点发苦,咽了口唾沫,嗓子里也是gān裂的痛。

  写字台上摆着一个白瓷杯子,他伸手端过来。里面有半杯水,还是他昨天中午倒给陆选仁的。那时他们正在这里把几份重要文件塞入皮箱夹层里,想要带走的东西太多了,可是东山敬说因为飞机内空间有限,又为了节省燃料,所以行李要尽量少而轻。结果那个皮箱被撑的变了形,几乎要爆开。

  沈静喝了口水。然后站起来,慢慢的走出了书房,直接上了三楼。

  在三楼的一间空卧室里,他拔出枪,对准了窝在墙角的三名男子。

  那是留下来的厨子和杂役们。陆选仁jīng心选出来的,就为了现在这个用途。沈静没有看他们的脸,也不在乎他们的反应,只专心的在手枪上装了消音器,然后毫不犹豫的对着这三人的胸口开了枪。

  开枪杀人,不是他的目的。沈静从旁边的储藏室内搬出三大桶汽油来,拔了塞子,然后踢翻了,任那汽油汩汩的流了满地。而他自己则飞快的顺着楼梯跑下来。

  一楼的厨房里还存着一桶,这桶小一点,可以拎着到处洒。沈静素来细心伶俐,倒的确是个gān活的人。这一桶也被他四处泼了。扔下空桶,他转身走到门口,划燃了一根火柴,扔到了楼内。

  他被骤然腾空的火苗吓了一跳,转身就跑。沿着楼后的石子路,他一路奔到了公馆后门,跳上了停在那里的汽车。

  他没有就此走掉,而是把汽车开到了附近的一条小街上,隔着车窗,他直直的望着几重平房后那巍峨的陆公馆。

  烟雾是十几分钟后才升起来的,随即就是浓烟滚滚,街上的人发现了,惊的大呼小叫,可因为那是陆公馆,所以又不敢贸然前去救火。沈静趁着这个混乱时机,悄悄的驱车离开了。

  在路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进陆公馆时的qíng形——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建筑,站在一楼的客厅里,他仰着头四处张望,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只觉着处处都金碧辉煌,一颗心无缘由的就乱跳起来。后来陆选仁就从楼梯上走下来,神采飞扬,气派十足。

  那时的他,万万不会想到,这座宅子,最后竟是要由自己来烧掉的。

  沈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手帕堵了嘴,同时加大油门,向家中飞驰而去。

  顾理初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专心致志的用一根树枝拦住蚂蚁的去路。平时他倒不会起得这样早,只是近来无所事事,他实在睡的太多了。

  相邻的荣家,只有一个jīng神矍铄的看门老头子拖了大扫帚在扫院子。除了刷刷的扫地声之外,便是偶尔的几声鸟叫,周遭实在是安静的很。所以当院门口忽然传来汽车声响时,他猛然抬起头,随即站起来拍拍裤子,高兴的向大门口跑去:“沈先生,你回来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沈静不等他打开大门,便在院外下了车,然后低着头,拔腿就穿过侧边的小门向楼内跑去。这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也转身跟了上去:“你怎么了?”

  沈静并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跑。等到进了小客厅了,他方在沙发边蹲了下来,脑袋深深的埋下去,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顾理初站在沈静身后,先还以为他是要呕吐,后来又觉着不像。便也在旁边蹲下来,用手拍了拍沈静的膝盖:“沈先生?”

  沈静用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抬起头望向顾理初。一双眼睛通红的,身体还在因为抽泣而不住的颤抖。

  顾理初可是从未见过沈静哭的,而且沈静这个哭法儿也是怪异。就有些慌张,想去抱抱他,不想沈静快他一步,他的手还未伸出,身体已经被沈静紧紧的搂进了怀里。他只好同沈静贴了贴脸,口中轻声道:“你怎么了?不哭不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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