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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问柳(月迷津渡外传)_彻夜流香【完结+番外】(3)

  西山属于天山一脉,虽然不高,但也陡峭。如今堆了积雪,更是路滑山险,整个山间望去,一片的银装素裹,虽偶有飞鸟掠过,却是人迹罕至。谢问柳则走惯了这条山路,自然驾轻就熟,健步如飞。他走出没多远,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嘶喊,惊飞了几只山鸟,但随即又归于了沉寂。

  谢问柳皱了一下眉,心想莫不是有路人山间遇险,他顺着声音向前走去,一时间没找到人,但又隐约听见人的抽泣声,心里一惊,连忙往有声音的地方奔去。不多久就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抱着双膝坐在悬崖一处耸动着双肩,似在哭泣。

  谢问柳心里觉得此人怪异,想要掉转头就走,但见那人坐得离悬崖过近,悬崖迎着雪后的阳光,似有消融,但被寒冷的山风一chuī又凝结成冰,那人坐得离悬崖甚近,实在危险。

  谢问柳犹疑了一下,终于走上前几步,道:“这位小哥,你没事吧?”

  那个黑衣人抱膝摇晃着不答话,他一头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脑后两根黑色的束发带迎着山风微微拂动着。谢问柳又问了两声,他终于抬起头轻轻回过头来。谢问柳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如鼓一般激烈地捶打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此刻是天上还是人间。

  这个怪异的人竟然是一个极漂亮的男人,一对漆黑的长眉入鬓,眸子闪烁着犀利的光芒,若不是他的眼周微有一些红,根本看不出这会是一个躲起来偷偷哭泣的人。谢问柳见那人目中略带煞气,心中大吃一惊,头脑稍许清醒,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冒出杀机。他慌忙退后了几步,但是那男人已经一闪而至,修长冰凉的五根手指扣在谢问柳的脖子上。

  谢问柳素来伶牙俐齿,可是这会儿呼吸急促,只觉得那五根手指硬如钢爪,连替自己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但那人的手指却没有扣下去,只眼望他,眼露迷茫之色。谢问柳连忙找准机会挣扎着退后,脚后跟踩着一块冰,一脚滑倒,那人在走神居然不慎被他带倒。两人相拥着滚滚翻翻滑下坡去。谢问柳隐隐闻到鼻端有一缕熏衣香,淡淡的,甚是好闻。谢问柳的背狠狠撞到山间的一株针叶松,他们才算阻止了落势。

  这一下大力的撞击,谢问柳只觉得眼前一黑,嘴里满是血腥味。那黑衣男子似乎全然无事,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冷冷地问道:“你死了么?”那人也不等谢问柳回话,又冷声道:“既然已经死了,想必就不会多嘴多舌。”

  谢问柳何等jīng乖,自然一声不吭,屏气闭目,再隔了一会儿,听到脚踩雪地的声音越走越远,才微微弹开眼皮,只见那黑衣人修长的背影渐渐远去。谢问柳才松了一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想到自己死里逃生,心中一阵后怕,心想以后这种善事不做也罢。可却又不知怎么,不见了那男子,心中又似颇有遗憾。那男子的样子跃入脑海便生似再也不肯离去,一身单薄的衣衫,却举手投足气势十足,眉眼俊美冷酷,生似天下万物均是他掌中之物,因此他都弃之如敝屣。谢问柳竟有一些向往,但随即想起他又凶又狠,恐怕杀了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过就如踩死一只蚂蚁,想到此处谢问柳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收起绮念,整了整衣衫,摸了摸自己疼痛不已的脊背,慢慢地朝家走去。

  谢家是城里小有名气的豆腐坊,前店后院。谢问柳从后门进了自家的院子,意外地发现自己家的院门外面停着几匹高头大马。寻常人家想拥有一匹马还是一种奢想,那是富人才有的特权,突然有一些显贵富豪来造访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他稍许有一些吃惊。

  他推门进屋,是一间小户的四合院。兰都的汉化程度很高,从政治到各项民居民用,处处透着汉家的风格。谢问柳穿过内院走进大厅,只见葛尔朗老爷端着茶在说话,自己两个年迈的老父母站在那里唯唯喏喏,一瞥见谢问柳进来,双双露出欣喜之色,似都松了口气。

  “柳儿,葛尔朗老爷找我们有事商量。”母亲拉过谢问柳道:“你先听着,我去前头照看着铺子。”她说着便如落荒而逃似的匆匆忙忙跑了。

  葛尔朗皱了皱眉,似有一些不悦,但没有发作。他戴着碧绿翡翠戒指的手指在膝盖上点着,旁边一位穿皂色丝绸夹袄的中年男人微笑道:“是这样,葛尔朗老爷只有一个儿子呼科庆,他老人家觉得子息过于单薄,因此一直想要再过继一个儿子。现在你家谢问柳长得很合老爷的眼缘,人品也周正,所以想要过继了他去。”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兰都钱庄的银票放于桌面上,道:“这里是五千两订金,拜了祠庙之后另有五千两。”

  他说话客气,但做的分明是抢人子嗣,断人香火的事。谢问柳父母原本是汉人,流làng到兰都,到了四五十岁才有了谢问柳,自然是万万舍不得。但是谢问柳父母都是一些老实巴jiāo之人,又年迈,谢问柳长大了,便事事儿子说了算。所以一见当家作主的回来,便连忙把这问题像丢烫手山芋似的丢给了谢问柳。

  谢问柳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是他从差不多会走路讲话开始,就要学着给爹娘拿主意,在这个民风纯朴也凶悍的兰都城里待久了,早养成了既圆滑变通,又杀伐绝断的个xing。

  他挥了挥手,让自己坐立不安的老爹也去前面铺子看生意,才陪着笑道:“葛尔朗老爷,您想让小的做什么事可以直说,小的看看能不能办。”

  “坐!”葛尔朗微笑着指了一下旁边的位置道。

  谢问柳立即应了一声,坐了过去。葛尔朗才微笑道:“新君要开搏才会的事qíng你大概是知道的了。”

  “那是自然,这不是兰都一件大事嘛!”

  葛尔朗嘴角微微一抽,道:“话虽如此,可是盛事若无人参与,那就凄凉了!”他见谢问柳面露诧异之色,便叹道:“你也知道新君是一个汉人,虽然他的母妃是我们糙原大君的独生女,但是新君继位还是让很多人……不服气啊!”他说着无比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我们朝中的这些老臣,如何能让新君落入此种尴尬的境地,所以凡是贵族子弟都要参加,可是我的儿子呼科庆自小体弱多病……无能报效新君。”

  谢问柳脑子一转,便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新君想要招募新才,大概是想要一次权力重整,他取名搏才,显然是想要来参会的人一搏以获才名。贵族们自然蠢蠢yù动,既不想错失了这次的机遇,若是子女无法应战,认一个继子当然是一个万全之策。

  理清了葛尔朗的想法,谢问柳清了清嗓子,乾笑道:“可是问柳一无文才,二无武才,此去必输无疑,不是要丢老爷家的脸?”

  葛尔朗神定气闲地一笑,道:“这个你就不用cao心,既然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有法子让你搏得一个才名。”

  谢问柳他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若是不答应,势必得罪了葛尔朗老爷,不要说他是家里的大客户,就算不是,得罪了朝廷的大官,这兰都城可也就待不下去了。倘若答应了,即便会有一些风险,可一下子便有了这许多的银两,说不定以后能弄到更多的银两,那他就不用再担心自己与父母的生计了。

  葛尔朗见谢问柳默不作声,误以为他犯难,便道:“你也不用担心谢家的子嗣问题,将来你有了孩子,自然还归你们谢家所有。”

  “可是我老父母从此无人照应,我于心不忍……”

  葛尔朗是朝中的御史令,认人颇有几分见地。他见谢问柳如此作派,自然是在与自己讨价还价,便微笑道:“我看你父母也辛苦,这豆腐店不开也罢,我再多给一万两,他们安心在家养老,你也可以时时回来探望。”

  谢问柳心中大喜,他原本也不过是想再多要个两三千两银子,没想到葛尔朗如此慡快的允了他一万两,穷苦人家连命都不值钱,何况姓氏。他忍住脸上不露出喜色,装作为难的点了点头。这下葛尔朗倒也松了口气,一万两对小户人家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数字,对他这个世代贵族,又是朝中要员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葛尔朗心中暗笑这个卖豆腐的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既然事qíng谈妥,他也就欣然的丢下了一万两银票,扬长而去。

  谢问柳很快就说服了父母,他给他们留下了大部分银票,又跑到去庙里给了老乞丐一百两银子。哪知老乞丐听说他就要飞huáng腾达了,立刻翻身而起,一直跟随着他回了兰都,怎么赶都赶不跑。谢问柳一狠心,关上门不去理会他。谁知大清早开门一瞧,老乞丐瑟瑟发抖地躲在自己的屋檐底下,身上覆盖了一层积雪,像个会动的雪人。谢问柳叹了一口气,把他拉进了屋子,替他买了一身新行头。老乞丐新衣一穿,倒也有模有样,谢问柳一乐,给他起了个新名叫老咸鱼──老俞,意即老乞丐也算咸鱼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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