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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_阿堵【完结】(126)

  松开手,那炙热的触感却意外地没有消失。

  “难受么?”那个人仿佛压根没醒,低柔的声音恍若从梦里传来。

  洪鑫垚如同遭了蛊惑,脑子一时凝滞,愣愣点头:“难受。”

  方思慎手指动了动,又停下:“我没力气……你自己来。”

  洪鑫垚立刻俯身吻住他,把他的手连同自己的东西一同包在掌中。gān柴烈火火上浇油,瞬间烧成灰烬。他大口大口喘气,扯过chuáng头的纸巾擦拭,又再次低下脑袋,像小shòu吸奶般吮咬对方的嘴唇,心里叫嚣着不够,太不够。

  “咚咚咚,”有人敲门,老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洪少,还有一个小时登机。咱们直接从专用通道走,也得准备出发了。”

  “知道了!”猛然回头,嚎一嗓子,“二十分钟后到大厅!”

  到底还是冲回浴室,花三分钟淋了个冷水澡。给方思慎搽上跌打损伤的药膏,再匆匆穿妥衣服,刚好二十分钟。

  穿衣服的时候,就觉得他体温更高了,还以为是自己冲了凉水的缘故。把药店买来的温度计塞到腋下,半路抽出来一看,四十度三。原本约好方笃之在那头接,再开车去医院,立马决定更换方案,一个电话打回京,叫救护车提前在机场等着。不禁庆幸听了药店售货员推销,多要了一包冰袋,在室外冻得杠杠硬,派上大用。到了机场,走专用通道,冰袋也直接带上飞机。

  乘务组得到上头叮嘱,专门派了个有经验的空姐帮洪大少照顾病人。正月十一,头等舱里还有不少别的乘客,频频扭头瞧热闹。两个大妈级别的边瞧边议论:“这小伙行,多会照顾人哪!现在的小年轻,有几个会照顾人的,连自己冷热饥饱都整不明白。小伙子,这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哥。”

  “怎么就兄弟俩啊?有女朋友没?这种时候,还是得有个女的搭把手才行……”

  洪鑫垚狠狠瞪了两个老太婆一眼,可惜人家根本没看见。中途又喂了一次药,换了个冰袋,体温却始终没有下降的趋势,人也完全失去意识。隔着厚厚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胸口被烙得发烫。心里明白,不该听他的洗了那个澡。但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个澡洗得实在是千金不换价值连城不屈不挠无怨无悔。眼下只盼着快点到达,第一时间jiāo给医生想办法。

  给他调整一下姿势,躺得更舒服些,十指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凑到耳朵边上悄声念叨:“你可别听老太婆胡说啊,我会照顾你,保护你,一辈子……绝对比女朋友好使、可靠……”

  套间病房外的会客室里,洪鑫垚跟方笃之相对而坐。

  “方叔叔,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已经拜托姐夫在那边调查经过,但中间具体怎么回事,还得等我哥醒来,您亲自问他。路上qíng形实在吓人,这才自作主张,叫他们直接到机场接人,您别介意……”

  “小尧,你做得很好,真是多亏你了。是小思的运气,居然碰上你在那边探亲,否则……”

  方笃之拿到儿子的诊断书:急xing肺炎、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度营养不良,眼前直发黑。好在洪鑫垚的预防针qiáng度很足,上飞机前那个电话,劈头就问方叔叔手边有降压药没有。应该说,某种程度上,他比方思慎更清楚方笃之的xing格和本事,上来先把qíng况往重了说,反而激出方爸爸临危不乱坚忍自持的镇定来。

  然而在到医院之前,做父亲的以为只是生病,万没想到儿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遭受如许欺凌。从口袋里摸出药片,洪鑫垚赶紧倒杯水递过来。方笃之把药咽下去,暗下决心,一定要抽出时间抓紧锻炼,将这拖累人的双高症状给它去了。

  照洪大少的说法,过年往青丘白水看姐姐姐夫,一路游玩打猎逛到也里古涅,碰巧搭救了遭遇麻烦的方思慎。

  “方叔叔,初十那天给您打电话,真的不是有意要骗您。我哥他就怕您生气着急,死活不肯让我说实话。本来以为第二天能好转,谁知……”

  方笃之拍拍洪少爷的肩:“回来了就好。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又救了小思一回,叔叔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洪鑫垚看看他脸色,不知道他父子之间又出了什么问题,弄得方思慎要独自不远千里偷偷跑到芒gān道去祭拜养父生母。小心试探道:“那……您也别怪我哥……”

  方笃之苦笑:“我怪他?我怎么敢怪他?你不知道,这年前刚病过一次,除夕才从医院回的家。他跟我说去南边玩,我想着出门散散心也好,再说南边暖和,对身体也好。谁料得到,他主意就能这么大,一个人回了芒gān道!”

  洪鑫垚想起方思慎年前两天没消息,原来竟是生病了,还诳自己说手机没电。这么个从不撒谎的人,冷不丁说几句假话,特别具有蒙骗效果,而且专杀熟不杀生,越亲近越灵验。在心里做个标记:以后要多提防着点儿。

  方院长对于自己撇下儿子跑去云雾温泉拉关系,以致出了这样的岔子,心中端的是后悔莫及。而方思慎为什么毫无端倪突然跑回青丘白水去,他从得到消息起就一直在揣摩,始终想不出究竟原因何在。只记得出发前那几天自己十分忙碌,因为儿子就在身边,反而忽略了他的状态,没能注意到任何异常。

  现在反省,年前那场病来得未免突然。烧得稀里糊涂,除了叫爸爸,还会叫妈妈。这么多年了,真是头一遭……到底受了什么触动,居然让他如此思念母亲?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对洪鑫垚说。想着孩子大了,好不容易有了jiāo心的朋友,也许很多话不愿意跟父亲讲,跟朋友反而来得更坦率。索xing一副自己人姿态,拉着洪大少诉起苦来。

  “你说他怕我生气,他几时真怕我生气?哪回不是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小尧,你是小思的救命恩人,叔叔不拿你当外人,你认识他也有年头了,还不知道他那个脾气?当年大四毕业,非不肯进人文学院,多说两句,就跟我闹离家出走。公共汽车十分钟哪!他硬是三年半没进过家门!……”

  方笃之是做戏的高手,入戏入得飞快,加上这些年他自己刻意淡化某些片段,说得就跟真的一样,好像当初导致父子冷战三年多的导火索,纯粹来自对方思慎学业规划的分歧。

  “跟了个虚伪无能的导师,认了个禽shòu不如的师兄,挨了刀子躺在医院里,要不是你,命都可能没了,他还不肯跟我说实话……那刀子捅在他身上,跟捅在我身上有什么区别?有他这么往自己父亲心头戳dòng的儿子么……”

  洪大少点头:是没区别,戳心,真他妈戳心。

  “为了个愣头愣脑居心不良的洋鬼子,叫什么来着?”

  洪鑫垚心中一跳:“叫卫德礼。”

  “没错,就是那个卫德礼,从来不跟我说软话的硬气儿子,居然求我去救人!你知道我有多寒心吗?”

  洪鑫垚连连点头:寒心,这事确实寒心,太他妈寒心了。

  “他导师华大鼎生病,他鞍前马后地伺候,比人亲孙子还亲。他爸爸我住院,整整三个月哪,没等着他哪怕一个字!养儿子养到这份上,我……”

  这件事洪鑫垚却是知道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知道得清清楚楚。

  开口道:“方叔叔,我年纪小不懂事,说得不对您别计较。这事儿,我得替我哥说句公道话。他绝对不可能不关心您,他那是不知道。自从知道了,可真是想尽办法抽出时间到医院来陪您。别说我,我们课题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明明白白,天天的不管早晚,手头事qíng一放就往医院赶。至于之前他为什么不知道……”洪鑫垚停一停,“按说我是晚辈,这事儿没我说话的份……”

  方笃之要的就是这个,立刻表示鼓励:“是不是你哥跟你说了什么?”

  “上学期开学没多久,我看他老也不回家,人也没jīng打采的。好几次从外边回学校,都半夜了还看见他在cao场跑步——一跑二十圈,那哪是跑步,整个就是跑郁闷。问了两回,他说跟您吵架了。”

  自从高诚实失去就近监视的职能,方笃之已经很久没有从第三方嘴里听到关于儿子的信息了。略微有些着急紧张,问:“他还说什么?”

  “他说……”洪鑫垚小心地斟酌着措辞。他的目的很明确,务必抓住每一个机会,在对方心中合qíng合理地qiáng化方思慎与自己的关系。

  “他说,关系再亲近的人,想法也可能很不同……因为感qíng的缘故,双方都迁就退让,但并不代表那些不同就会消失,反而可能积累到极限,结果更糟糕。可是反过来想,双方的差别再大,矛盾再多,感qíng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一笔勾销。这样一来,夹在中间的人,怎么可能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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