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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尽处_满座衣冠胜雪【第一部完结】(49)

  叶玉书悄悄笑起来。郑彬知道他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

  第28章

  耽美 今天是节日,出租车的生意好得出奇。他们四人吃完饭,打的到海秀岛的门口,司机便不肯再往前开了。他不想耽误时间,还要往海州赶去,再多做几单生意。

  四人兴致很高,倒也不生气。申常青付了车钱,大家下了车,在门口买好票,步行进去。

  进了门,有条长长的土路,路两旁都是海。他们很快走出了大门的灯光能够照she的范围,前面迅速黑下来。路边的海水哗哗地一波一波扑打过来,巨大的声响盖住了其他的一切声音,让人觉得夜是如此静谧。当空一轮明月,照得天空象是深蓝色,更显深邃诱人。

  叶玉书不时抬头看月。在贵阳,天无三日晴,要在中秋夜看到月亮,是很困难的。几年可能都没有一次。此时,看着那圆月,上面那巨大的桂花树,还有吴刚、嫦娥、玉兔的yīn影是如此的明晰。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他轻轻念着。

  嫦娥在天宫的寂寞与他在茫茫人海中的寂寞,哪一个更无奈更悲哀呢?

  伴着大海有节奏卷上来的白làng,他们走过了那条长长的土路。一转弯,景象顿时大变。

  眼前灯火通明,沙滩上和大海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高音喇叭里放着流行歌曲,失真的声音伴着jiāo流电的沙沙声,不见动听,却别有一番热闹气象。每个人似乎都在欢笑,嘤嘤嗡嗡的声音喧闹非常。

  叶玉书只觉多日沉闷的心随之一畅。申常青他们也都觉得jīng神一振。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而且不见得这么多人都是无忧无虑的吧?这样想来,既然大家都困在了一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立足之地。看了看略cháo的沙滩,他们什么东西也没有带,只好不管不顾地坐下去。

  郑彬说:“我去买吃的东西和水。”

  申常青不愿意单独呆在两个都跟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人中间,急忙说:“我和你一起去。”

  看着他们往管理处走去的背影,常蓝忽然问:“小叶,你结婚了没有?”

  “没有。”叶玉书极目远眺,直看向黑沉沉的远方。

  有好些壮健的小伙子向前直冲进大海,然后劈波斩làng游向海的深处。也有不少女孩子在海水里嬉戏着,银铃般的笑声不绝如缕。

  他羡慕他们无拘无束地肆意挥洒着自己的青chūn。他尤其羡慕那些看上去qíng深意长的qíng侣们。不管怎样,至少他们此时是相爱的。

  常蓝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可是男男女女在一起,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有什么好看的?她随着不同的男人到这海边来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感觉索然无味。

  过了好一会儿,叶玉书才觉得不该冷落了常蓝,便也问:“你呢?你结婚没有?”

  “我结过,早离了。”

  “哦,怎么要离呢?”叶玉书认为婚姻是一种盟约,怎么可以轻易毁掉?

  常蓝嘴角有一丝凄楚的笑:“他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

  “啊。”叶玉书明白了。想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能做家花也是好的,至少主人会给你遮挡风雨,给你施肥浇水除虫。”

  常蓝提起jīng神,坚持说:“我宁愿做野花。野花的确比家花香,而且自由得多。野花比家花可以多很多选择。”

  叶玉书轻声说:“与大自然相比,野花的生命太渺小了。有时候,一场小小的风雨,它也就凋零了。”

  常蓝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心灵的想法,但仍然咬着牙犟:“我还是宁愿做野花。”

  叶玉书不再吭声了。他出神地看着大海。远远的,似乎有船的影子在随着波làngdàng漾着。他一直看出去看出去。他没有方向感,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向,一直看过去会不会看到内地。这个方向会不会是家乡的方向?会不会通到蓝颀的坟上?

  常蓝呆了半晌,忽然苦笑起来:“谁不想有个家?”

  叶玉书没听清:“什么?”

  常蓝甩了甩头,不想再去琢磨这个令人伤怀的难题。叶玉书也不再问。两人都沉默下来。

  前面围坐着一群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一看就象是在公司里打工的低级打工妹打工仔。他们衣着朴素,身边放着的都是一些廉价食品。他们在中间的沙上挖了一个深坑,在坑里点上蜡烛。烛光在风中摇曳闪烁着,映照着他们光洁的兴奋的脸。他们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猜拳,有一双qíng侣在接吻,有几个人一会儿扑进大海,一会儿笑着从海里冲上来。天上有时有云飘过来遮住月亮,很快又游开去。大地忽明忽暗。这群年轻人是如此快乐,让人觉得他们的生命里没有一丝yīn影,人生充满了希望。

  叶玉书与常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羡慕得眼冒金星。

  郑彬与申常青提着东西往这边走。郑彬低声问申常青:“你准备用小叶认识的那个行长?”

  “是。”申常青毫不迟疑地点头。“我看这是我们唯一的渠道了。”

  之前,他们已接触了所有津海的朋友提供的银行关系,均被拒绝。做以存定贷,银行的风险太大了。如果没有巨大的好处,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做银行负责人,事实上可以从很多方面搞钱,犯不着冒大险赚小钱。

  信托投资公司与信用社是很欢迎他们做的,可是有款方根本不会做不说,即使有款方肯做了,信托投资公司本身的资金缺口就非常大,钱一旦存进去想再让他们放出来可就难了。他们才不做这种傻瓜。

  因此,郑彬也同意申常青的说法:“依小叶的条件,只要他肯做,搞定那家银行的把握自然很大,这就看他愿不愿意做了。”

  “动之以qíng,晓之以理,我看他也不会是铁石心肠。”申常青十分笃定。

  郑彬暧昧地笑道:“你的心不软就行。”

  申常青嗤之以鼻:“你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蠢货。”

  郑彬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着,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常蓝和叶玉书急忙站起来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

  他们看了一下,坐下来,将买来的饼gān、果脯、蜜饯等等全部打开,然后又将矿泉水打开递给另外两个人。扰攘一番,总算安定下来。

  申常青抬头看看硕大的月亮,喟叹:“月到中秋分外明呐,真是每到佳节倍思亲。”

  常蓝关心地问:“想家了?”

  “是啊。”申常青出了会儿神。“我家在西安还是鼎鼎有名的。我父亲当年参加过延安保卫战,掩护过共产党、党中央撤过huáng河。”

  其余三人都来了兴趣:“哎,讲一讲,讲一讲,原来你家还有这段革命历史。”

  申常青也不推辞,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想起家,他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的感觉,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我家原来在陕北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我父亲是独子,却跑去参加了红军。按理说我们家应该是安全的了。可特别好笑的是,事qíng完全相反。共产党来了,我们家人要跑上山,因为我们家是地主。国民党来了,我们家人也要跑上山,因为我们家是红军家属。一开始,老乡们还跟着我们一起跑,想着凭着我们的特殊身份,大概会安全一些。跑了几次,这才发现,跟着我们反而更危险,也就不理了。最后,只有我们,不管是国共哪一方面军队来,都得跑……”

  叶玉书和常蓝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申常青很得意。

  “我父亲算是陕北的老革命了。当年国民党进入延安,我父亲带着一团人马在山上阻击,吸引国民党军队追击他们,掩护中央机关安全撤过了huáng河。打到后来,弹尽粮绝,我父亲要全体下属分散突围,各自回家隐蔽起来,待大部队回来以后再出来集结。当时我父亲一个人悄悄攀着野藤溜下悬崖,差点摔死,不过倒是躲过了国民党的搜索。后来才听说,最后突出来的只有5个人。我父亲还悄悄渡过了huáng河,找到了中央。结果你们猜怎么样?我父亲的上级说,当时撤退的时候是命令我父亲坚守延安打游击的,既然如此,哪怕部队只剩我父亲一个人了,他也要坚持留在延安。我父亲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又偷偷渡一次huáng河回来。他一直在延安地区打转,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活着等到了解放延安。”

  两个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毕竟这是他父亲的亲身经历,比那些电影电视要亲切可信多了。

  申常青口若悬河,yù罢不能。

  “后来解放了,我父亲到了西安,也算是有名的老革命了。他当时身居高位,是共产党的重要gān部之一。不料,我家在当地划成分时却被划作了地主。我奶奶托人捎信给我父亲,把这qíng况一说,我父亲不gān了。他向上级提出辞职。我们家当时就只有我父亲一个人是男人,也就是说虽然我家划做了地方,却找不到人出来戴帽。我父亲就说他回去戴这顶帽子。上级领导一看,也觉得不对,便向我家乡发函,希望改划我家的成分。我家乡的政府回函说,不行啊,这家是我们这里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地主,他们家的地最多。如果他们都不划地主,那我们这里就没有地主了。最后领导也没有办法,商量半天,只好通融一下。我们家仍然划作地主,但没有人戴帽。这是当时特别滑稽也是唯一特殊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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