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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门外_芳瓶十一【完结】(12)

  “是,可……难道两天都等不了?”

  “等不了。”

  “为什么等不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说等不了的人,可不是我。”

  事到如今乔正僧才发现,杨满比他想象中伶牙俐齿的多。但平日里他很少这么硬邦邦的说话。他向来都是言听计从,委婉的提出建议,被驳回了也没什么脾气。

  所以乔正僧觉得,他这个伙计今天有点古怪。他抬眼去看杨满,杨满却没有正视他。他的眼睛瞥向一边,嘴唇抿的紧紧的。

  既然对方没有看自己,那么乔正僧也不想转移视线。就这么仔细看来,在五官和轮廓上他与贝子确有几分像,后者是流淌的小溪,灵动张扬;而杨满呢,总是这么不温不火,好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水。

  今天这池水起了涟漪。乔正僧虽然恼火他擅作主张,但是不反感他这样闹qíng绪。他反倒更喜欢他板着脸的样子,如果他能活的像岚熙那么肆意的话……

  哪里来的如果?乔正僧心里苦笑了下。他说回正题,“我今天去看戏,碰到了廖藏林。”

  “哦……”这次杨满低下头,依然没有看他。

  “他问到我开矿冶金,办联合公司的事。”

  “是么?”

  “现在他到天津了,我们在他眼皮底下。我怕他已经起了疑心……”

  “什么意思?”这次杨满抬头了,直愣愣的盯着乔正僧。

  “我的意思是……”乔正僧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先停了那边的业务。”

  杨满听完,掉头就走。他的长腿矫健,几步就到门口,手放在把手上重重一转打开房门,半个身子都跨出去了,硬是被后面追来的乔正僧拽了回来。

  乔正僧一只手用力摔上门,另一只手将杨满牢牢抓住。“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杨满半天不说话,隔了好久才开口,声音软绵绵的好似没了力气。他说,“知道了,我去办。”稍后他又说,“放手吧,很疼……”

  那池水又恢复了平静。乔正僧捕捉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出水的深浅。

  就这么了结谈话,乔正僧无论如何不甘心,他坚持解释,“你听说我,不是我出尔反尔。传个qíng报,毁掉电台就什么证据都没了。你办钢铁厂,造船零件,动静这么大,查起来怎么藏?”

  杨满盯着自己的胳膊,乔正僧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抓着没放。于是他松手,又退后了一步,让出了一点空间给对方。

  杨满承认,“你说的我都明白。”

  乔正僧松了口气,从马甲口袋里摸出烟来。

  杨满取过火柴,划了一根,帮他点上。然后说,“那我出去了?”

  乔正僧猛吸了一口,冲他点了点头。杨满转身,但在开门的时候又转了回来,用一种不吐不快的语气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件事不够稳妥。”说完了,门开一条fèng,猫一样的溜走了。

  乔正僧一愣,原来,还是自己出尔反尔了。

  第13章

  说服了杨满,自己倒放不下了。接下来两天,乔正僧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做事向来谨慎,绝不冒进,唯独这一次任xing了一回,结果就行差踏错。生意上的事还可以挽回,那么别的呢?

  就这么心神不宁的,就连岚熙都看出来了。他在台上不会分神,但下了台,就看到乔正僧在发呆。

  这可不是他平时的样子。

  逢到这种闹哄哄的公众场合,别看乔正僧总是怡然自得的抽烟,眼睛也没落到实处,但其实他用心在看,耳朵也支着。可如今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岚熙有点不乐意,他赌气的想,要是那个糟老头再出言不逊,自己就不是甩脸子那么简单了,定要狠狠回几句。看你乔正僧能不能再来救场!

  好在贝子爷的如意算盘经常打空。后面两天廖藏林没有露面,派自己的副官送花捧场,也算是礼尚往来。

  但事后岚熙并不甘心,他气呼呼的对乔正僧说,“那个廖大帅什么东西,满口污言秽语,不是说还在南京当过道台么?”

  贝子这是借题发挥,可乔正僧却心不在焉的说,“是。你说你们朝廷,怎么用了这样的人做官?”

  清末买官成风,道台这样的地方官职,不是考的都是捐的。这种事乔正僧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就偏偏要装糊涂惹人生气!贝子爷恨得心里痒,憋了半天,忽然冲旁边的小厮吼一声,“看茶!”

  看茶送客是他们满人的规矩,这是对乔正僧下逐客令了。

  乔正僧正好心里头烦,今晚也不想留宿,他起身取回佣人递过来的衣服。对岚熙好言好语的说,“一天下来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岚熙瞪着他不说话。

  乔正僧走过去,放下衣服搂住他,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然后又捡起衣服,转身开门走了。

  廖藏林是河南人,但是在前清,千里迢迢跑到南京去当差。南京自古繁华地,也不知道他使了多少钱才补到这个官缺。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个钱花的值。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以一gān遗老们一致认为:大清对廖藏林有恩,皇上对廖藏林有恩。而现在他这么要挟皇上,软禁皇上,是绝对的忘恩负义和大逆不道。

  只有乔正僧觉得,就因为廖藏林当过前朝臣子,所以他做事才没有做绝,甚至还跑到天津来逢场作戏,客客气气的应付卫耕思他们。

  卫耕思是前朝进士,给先皇授过课,给皇上启过蒙,差不多算两代帝师了。因为他名气大声望高,所以这一阵子,基本上都是他打头跟廖藏林jiāo涉。

  岚熙当场问乔正僧是什么意思。

  第三天的演出本来乔正僧不想来了,因为这次轮不到贝子爷压轴,所以他gān脆不演了。所以今天没有岚熙的戏。

  但前一天晚上这么没头没脑的走了,第二天说好来又不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再说乔正僧不是个有始无终的人,所以他还是坚持了一下,这一天大清早开到贝子府楼下。汽车喇叭一摁,芝麻就开门了。

  贝子爷显然还是存着气的,虽然开了门,上了车,但是一路上不言不语。到了剧院就撇下乔正僧,自个儿找熟人闲聊去了。

  乔正僧应酬了一圈,进后台找人,发现他们都在聊救皇上这件事。但说是聊这个,这帮人却抓不住重点,说着说着就一起骂起廖藏林来了,骂他食过君禄却忘恩负义。

  坐在旁边的乔正僧实在听不下去,这才cha了一嘴。说完了大家都看他,特别是乌雅岚熙,眼神像一把刀,那神qíng狠不得当场咬他一口。

  话到这里了只能说下去。乔正僧这么解释,他说皇上不是个坚贞不屈的,想来没有受苦,所以才僵持着。看廖藏林的样子,应该还是守着臣子的底线的。袁世凯提拔的他,他受袁的影响也大,所以还不至于当个彻底的革命党。

  “难道革命党就……换成革命党会怎样?”

  这句话是卫耕思问的。

  于是乔正僧跟他们讲了法兰西革命。

  听到后来,在场的几个人都缩着脖子,煞白了脸。一个个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没了刚刚义愤填膺的气概。

  事后乔正僧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信口开河。有道是,宁谈风月勿谈国事。他一个生意人,何苦呢?但没想到的是,事后卫耕思竟然委托贝子,找他过来深谈了一次。

  原来前几天日本有意向伸出援手,但救人的条件是,想接皇上去东北登基,建立一个中日亲好的满洲国。

  卫耕思想听乔正僧的意思。乔正僧有点好笑,难道也把他当议政的臣子了?但哪怕冲着贝子,他也该给个建议。于是他说,“很明显,就算留在廖藏林手里,也比跟着日本人qiáng。”

  卫耕思忧心忡忡的问,“那南边的革命党打来了怎么办?”

  乔正僧恍然,“原来你们怕革命党。”

  此事不言而喻。卫耕思说回廖藏林,“乔先生,我知道你没考过功名,但你留过洋,你是有见识。我对你评价廖藏林的那番话,深有同感啊。”

  乔正僧问,“前辈见过廖藏林?”

  卫耕思眯起眼睛来,捋一捋自己的胡子。“袁世凯带他来见我一次,后来又在袁府上见过几次。样子是个师爷,骨子里不是。果然没多久就开始带兵……”

  这时候岚熙忽然cha进来,附赠了一段八卦。“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他改过名吧?他在南京的时候不叫廖藏林,他叫廖思武,跟卫大人的思耕一个意思。可惜他已经当上大帅了,卫大人还没回去耕田。”

  贝子爷一开口,气氛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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