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台北故事_台北人【完结】(19)

  高镇东。高镇东啊……

  这通电话沉默了许久。

  他忽然说:「打这通电话之前,我很犹豫,因为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接我的电话。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没有看错────如果真的是你……那我就要问你一个问题。」

  我握紧电话。没有出声。

  他静默半秒,突然叫了我的全名:「程瀚青,我很了解我自己,所以我给不了任何保证────」

  这时,后头的阿生忽然高喊:「阿青!」

  我不知道自己在gān嘛。

  也不知道高镇东在哪里。我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止扫动,举着电话,那时我不顾阿生在背后的呼喊,快步拉走进酒吧,拉开玻璃门,跑进那空气不良的空间里。

  震耳yù聋的音làng,吼着我听不懂半句的英文,四周拥挤不堪,欢呼、尖叫、低语,嗡嗡一片地震动着耳膜,昏暗的灯光下,我在人流中急行,旋转,迷失,跟那些带着香水味的陌生男女或重或轻地擦身而过,这张脸、那张脸……我听见自己咚咚心跳,它在说:我要找到他。

  ......酒吧内相当吵,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听见了高镇东最后那句话:「我们重新开始吧。」

  也许高镇东又喝醉了。

  说的是醉话。就跟去年在曼谷街头那通风言风语没什么两样。

  ……我急了。才发现这间酒吧原来这么大。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我撞了多少人,不知道哪里是终点,像个无头苍蝇般不断乱闯,四顾茫茫,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是徒劳一场。

  我说不出不好,也开不了口问你在哪里。

  也许他根本不在这里。也许他在。这恰好反证了我们的关系,这么久以来,不过是看似很近,实则很远而已。

  我始终没有回答,电话也不曾挂断,突然间,有个人从后拉了我一把,很用力,我猛地回过头,是一脸莫名的阿生……

  阿生一头雾水地问:「你怎么啦!有熟人?」

  我怔怔看着他,那个差点破裂的气球剎那又这么疲软下来,酒吧内的空气不好,空气混着各种奇怪的香味、烟味及体味,我定在原地,宛如一桶冰水浇下来。

  我看着阿生,又或者,只是对着面前的阿生出神,抓着电话的手从耳朵缓缓往下滑,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在六分零二秒。不过比五分钟多出了一分多钟。

  ……背后出了一层汗,原来时间这么短,我却恍惚感到灭顶般的漫长。

  那晚我的状况十分不好,总是不在状态,于是只跟阿生坐到十二点多就结了帐,喝得也不多。

  我们直接在酒吧门口分道扬镳,阿生知道我qíng绪不好,话也不多,只叫我别骑车回去了,乘车吧。我朝他摆了摆手,见他独自的背影越走越远,多少感到对不起他。

  我走得很慢,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原本今夜的打算是在附近开房,明天再骑车回去,可现在不过零点多一点…….

  半夜的西门町,机车格挤得密密麻麻,我借着路灯找到自己的车,抽出钥匙,视线一瞥就发现后照镜边上黏着一张贴纸似的东西。

  …….我盯着那张贴纸许久,直到体内的痛感逐渐麻木,才伸手将它从镜面上抠下来,即使过程小心翼翼,依然在镜面上留下了胶纸的痕迹。

  那张贴纸黏在我的指腹上,差不多一个指节大小,我用指尖摩擦着上头两张笑脸,试图从上面感受高镇东的体温。

  我坐在机车上,手背摀住眼,那是人生第二次,我再度因高镇东烧红了眼眶。

  第18章十七

  那晚到最后,我没有回家。

  我知道自己不能一个人独处,尤其是在接了那通五分钟的电话之后。

  没有回头再去找阿生,只是孤身在夜半的台北市里漫无目的地飙骑,双手掐紧油门,青筋都凸了出来,风刮得双眼又酸又涩,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啸声……

  我抿紧嘴,油门越催越快,连人带车彷佛就要直接飞起。

  柏油路上的黑影不断向后拉扯,宛如一只穷追不舍的猛shòu────在这座城市里,无论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都逃不过被寂寞集体轮/jian。

  我以为自己忍得住,却一度在中山北路上癫狂似地疯吼,因为逆风的缘故,凉飕飕的空气几乎冲进了食道与气管,很不舒服,我咳个不停,催油门的双手始终没有停下。

  二段那条是台北著名的婚纱街,两侧人行道上,十家店铺有八家是婚纱店,每面玻璃擦都擦得跟面镜子似的那样明亮gān净,它是个大珠宝盒,盛装着层层拖曳的白纱,是每个女人的童话美梦,或许是时间不对,三更半夜地看上去,它们再无白天里那种触手不及的梦幻与朦胧,两条街望去,黑漆漆的,橱窗里惨白的人形模特套着各式繁复的婚纱,人工岛上的路灯倒映在玻璃上,昏huáng晕眩,显得yīn森凄凉起来……

  「啊!」我忍不住大吼,笔直空旷的中山北路隐隐听见回音,沙哑、困顿,衣角被风刮着,啪搭啪搭的,湿黏的鼻涕混着眼泪滑到嘴角,我咧开嘴,映在后照镜里,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重阳桥前猛地煞住车,怔怔望着漆黑空dàng的桥口,撇过脸用力贴在手臂上擦了一把,深色的防风外套印上一片水渍,催下油门,再度违规回转。

  浑浑噩噩骑到这个地方来,又落荒而逃般地调头离开。

  我选了一个方向────这个时候我需要痛。需要she/jīng。

  xing比酒jīng更好用,它是好东西,能更有效、更迅速的去麻木一个人。

  ……砰!门一关上,我与王克便迫不及待啃咬在一块,我的牙龈再度出血,倒与他无关,这是老毛病了,我刷牙的时候经常如此,对于舌尖不时就会尝到的腥咸,已很习惯。

  我们已经几年不曾联系,从我退伍后再与高镇东混到一起,跟他便断了联络。可彼此默契得很,深夜之中我找他找得如此迫切,简直像头发qíng的公狗,不为做/爱还能为什么呢?王克欣然接受,甚至在替我开门的瞬间便立刻入戏。我们就是两只狗,两只下贱饥饿的野狗,见了ròu就眼冒绿光,毫无理智可言。我们撞在一起,ròu贴ròu碰出了闷响,几年不见,甚至都来不及客套寒暄、开灯洗澡,便匆匆拿了保险套,第一轮我让他先来,王克疯了似地从背后抱住我,还发出近似野shòu的低鸣,对着我的脖子又舔又咬,久违的玩法使我浑身战栗,王克当然是真咬!他从以前便有这种癖好,xing/事上他永远粗bào,对于体味更是天生敏感,他迷恋男人身上的汗水味,这比chūn/药A/片更能让他兴奋。曾经我无法接受他这种嗜好,试想一个男人总用鼻子贴着你的皮肤从头用力闻到脚,连隐私部位都不放过,就算我是同xing恋,也不免感到极为尴尬…….除此之外,我跟他还算合拍,摘下眼镜的王克,做起爱来就是像头凶猛无比的野shòu,与他文质彬彬的外貌极其不协调,可也是这样,才更刺激。

  我双眼发红,低吼一声,突然反手抓住背后王克的头发,不留qíng地往前扯,这个动作激怒了对方,于是他抓狂了,埋在体内的xing/器更加激烈的撞击,ròu/体拍打出一连串的声响过于qíng/色,空气之中除了我们的喘息外,也只剩下这种声音,但我们一点都感觉不到,说是纾解,倒不如说是在gān架,两个雄xing之间的相互挑衅,征服,与被征服。

  我拽住王克的头发,略带压抑的哭腔,不知是兴奋还是悲哀地朝他怒吼:「王克───让我痛.....」

  王克私下有在玩S/M。

  认识他时我就知道,他并无隐瞒,但我不好此道,于是那短暂几个月的chuáng伴时光,我们只是单纯打/pào。

  开始我就跟他说得很清楚,他表示接受,但即使赤手空拳的上chuáng,也仍然摆脱不了骨子里那点nüè待狂的基因,与王克□□,往往是痛与慡并存着,甚至很多时候,痛感大过快感……

  几年前,他曾在事后与我开过玩笑,说觉得我有点受nüè天分,感觉我跟他会是适合的一对,真的不能考虑与他来一次试试吗?我以为当时他指的单纯是□□,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说也并不贴切,王克本意该是问我要不要同他『jiāo往』试试,这个jiāo往,出人意料,竟是认真的;他想与我有更进一步的稳定关系,不光是□□。他有意愿与我『谈感qíng』,然而这样的jiāo往有个前提,就是必须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那些与众不同的□□好。不能说我毫无触动,我前后几任xing伴侣,包括后来的高镇东,也只有这么一个王克这样开门见山的对我『告白』过,他语气冷静、坦dàng,若是能将那一刻消音,单看王克的表qíng,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在求爱,他太镇定了,使得这种求爱成了谈判……我有些恍惚,当下虽明知自己不可能点头,但仍有剎那的动摇。

  结果我没有答应他。后来再与高镇东重逢,与王克也就断得一乾二净,我没再找他,他也没再找我;想起当初的『谈感qíng』,原来也不过如此。可就像阿生说的,这不就是这圈的常态吗?且不说男人跟男人,就是男人跟女人,也不可能每一对都是恩爱相守到老,陈仪伶就是个活脱脱的血例,她难道不好吗?可看看她的遭遇,血ròu模糊的,与我们这种人比起来,倒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