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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故事_台北人【完结】(6)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彷佛被人一手将头qiáng按进水底,只剩一口气憋在胸肺中,压抑的难受。

  我将目光挪到老爸的腿与手,张开口后顿了顿,才说:「你可以吗?不用勉qiáng,我现在薪水还可以。」

  老爸点头,中气十足地说没问题。大意是在家休养了几年,觉得无聊了,也想出去透透气动动筋骨,他说:「人老了就怕动,能动的时候就该多动动,病全是懒出来的。」

  我嗯了声,也想不到理由阻止他,止不住暗想,程耀青的xing格果然更像老爸,都属于那种闲不下来、不做点事,就浑身不对劲的xing格。我叮嘱他将药盒随身携带,即使qíng况好转很多也不能大意,身体最重要。

  他答应。看起来挺开心的,我原以为他可能会过几天才会回去开车,没想到隔天早上他人就不在家里了。

  我一个礼拜基本会有一两天在外面过夜,所幸老爸很少过问我这方面的私事,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不在家的时间,我都在高镇东那里,他在三重有间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我买的那些卡带有三分之一都全扔在他家里,他也喜欢张学友的歌,有时听high了,还要跟着音乐一起嚎一嗓子。

  做/爱的时候,他非要放一卷卡带,说跟着音乐gān起来才够劲。

  我则习惯在完事后,再听几首歌助眠,往往能一觉睡死到天亮。

  我们这两种癖好倒是没什么冲突xing,结合了一下,不过就是一张卡带十首歌从头拨到完,等它不知不觉地停下来的时候,谁也都睡沉了,再睁眼,又是一天的开始。

  因为如此,导致我往后偶然在外面听见张学友的歌,脑中下意识闪过的,多数是些意乱qíng迷的画面────要丢进垃圾桶却落到地板上的保险套、那盒固定摆在chuáng边又消耗得极快的卫生纸、还有she/jīng时的那一阵颤栗......

  距离我跟高镇东第一次分道扬镳的路口越来越近,我早有心理准备。打声招呼,随时可以喊停的关系,无论接下来我们各自将往哪边前进,在这个社会,两个男人的方向都注定相背。

  只是世事难料。

  ......退伍后一年后,我因为一通电话和一场酒家风波再度与高镇东走到一起。

  我承认,惊喜的成分比惊愕来得更多。

  我们的关系至此发生微渺的转变,不再止步于xing的面前。这一回我们有意无意对彼此有更进一步的僭越,三年前我们之间大部分的场景就是那张席梦思chuáng垫,三年后,能一起做的事不自觉又多了几件,聊天的时间也更多一些。我们会去看阳明戏院看部午夜场。偶尔他会带我去熟悉的迪斯科。下班后到士林打场保龄球,再骑车去西门町的冰室吃碗剉冰。......

  我发现原来高镇东十几岁的时候,也喜欢溜冰,有一回我们跑去重温少年旧梦,租了溜冰鞋在溜冰场溜了一下午。以前我跟程耀青礼拜天的时候也常来。程耀青没什么运动细胞,开始老摔得四脚朝天,全身瘀青,还被我爸误以为我带他去打架,差点被老爸用皮带抽死.....

  后来我跟高镇东又一起成了张学友的歌迷。从他一百多块的卡带买到几百块一张的唱片,再到后来下载盗版,那时谁能料到往后的世界越变越快,这个月还流行的东西,下个月就淘汰,怅然的速度都不够用。

  高镇东二十七岁自己买了辆三菱,那是他人生第一部车。那晚他载着我到阳金公路兜了一夜的风。出门前刻意提醒我带两张CD,我随手抽了两张,结果听了一路的《爱火花》。一上仰德,高镇东就耐不住寂寞了,油门越催越快,像个大孩子终于买到期待已久的玩具,一张脸全是慑人的光彩。我却心甘qíng愿由着他,心想,最坏不过就是一起死。我从来无法抗拒高镇东。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对我就有种难解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历经多年也不曾减退,他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我的身心蠢蠢yù动。

  这大概就是最可悲的地方。我终于懂了身不由己的意思,但没有办法。

  高镇东欢呼一声,在huáng灯亮红灯的最一秒踩了煞车,作用力让我的身体自然往前倾,但还好系着安全带,我也有心里准备打算用手挡一下,突然一只手抢先一步横在胸口前。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耗着这些年,我也明白了,有时动心其实是件非常简单的事。

  等绿灯的期间,我们忍不住接吻。就在这辆他刚买的新车里,窗外是阳明山上的夜景,在台北是出了名的,我无心欣赏,管他什么地上星光、还是万家灯火,全没有这一刻与高镇东肌肤相亲来得更有吸引力。我舔去他嘴角的口水,高镇东的笑声异常xing感,重重在我的下巴亲了口,眼里全是笑意。他坐直身体,在绿灯亮的瞬间踩下油门,很有节奏感地「oh!」了一声,跟着音响大声唱起来:「可不可不叫着要归家,可不可不说话似哭哑巴,忧郁给我好吗,灰色给我好吗,今夜抱拥是我吗?」……

  ......车窗上映着我跟他模糊的脸,我被这一幕彻底感染,于是手越过挡,放在他的大腿上,也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开始感觉好吗,抛开一切好吗,可否不想昨夜你跟他?呼吸给你轻驾,冬天给你火化,只想今晚擦着爱火花….」……

  我们在麦当劳得来速买了两盒炸jī和可乐。高镇东倒是不介意在新车里吃快餐,他开着车,我在旁边喂他吃炸jī,他连ròu带骨将我的手指含在嘴里,色/qíng地模仿起口/jiāo的动作,前后动了两下……

  「gān!」我立刻把手抽出来,被他弄得有点反胃又有些兴奋。

  他大笑,忽然说:「不如我们去香港听一次他的演唱会?」

  我说:「gān嘛跑到香港?等他来台湾不就好了?」

  他无奈说:「顺便去玩啊,在泰国不是说好了?」

  我怔住,说是去年,其实也就半年前的事。我们在冬天去曼谷玩了五日,那晚喝完酒,他抱着我说以后去香港、去美国、去日本...我以为他醉了,根本没当真,也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你不是醉了吗?」

  他只问,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我反亏他是不是发财了,他不答,只坚持追问我去不去,到底去不去。我摇头,坦dàngdàng地说:「没钱。」

  高镇东有时就看不惯我这副样子。省得近乎小气。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就该大方,尤其是花钱。我们没少为这个问题『扫兴』过,他不清楚我家以前的状况,我不会去提;他会尝试跟我讲道理,试图说服我,若我继续坚持,他的语气就会越来越冷。

  那晚气氛虽好,但我仍等着看他会不会翻脸。严格来说,高镇东不是好脾气的人,跟我这种遇事先忍的个xing完全相反。他只要不高兴,面上很明显能看出来。可那晚的他却出乎我预料。

  他失笑:「只问你去不去。我是不是你男人啊?不让你花钱好不好?」…..

  我将手肘撑在窗沿,很快,这个问题也不需要我再回答了。后面一台机车超了高镇东的车,他立刻被引开注意,骂了声gān,接下来开始想发设法地要超那台机车;而我看着窗外不断划拉过的路灯与夜景,虽然高镇东就坐在身边,可这时我会觉得其实我们彼此离得很远。

  不只是他。四年前,我也觉得自己尚离老字很远。这些年,当我慢慢察觉高镇东给予我的逐渐不再只有身体上的快感时,我就知道,现在我跟他在一起多久,有一天我势必得用更多时间去把这一切放下。很多片段到现在我都忘不了。才惊觉原来自己的青chūn尚未死透。它还在我身上,大概只是睡死了,是高镇东将它惊醒,从此它有了动态,伸手缩脚,筋骨咯嘣咯嘣地响,懒散、舒慡、酸麻....

  这些年,我们反复汹涌又冷却过。关系从弹xing变得脆薄,硬梆梆的两个大男人经常犯下掂不出轻重的错,才明白有些事,一过劲就得四分五裂,后会过后再装得若无其事,他以为我已经好了;我以为他不在乎。

  拖得下去,最后简直就是耗日子,跟等死差不多。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或者说,从未真的抱持过什么希望,就算有了点真感qíng,但两个男人要谈一辈子,纯粹是扯烂。

  高镇东比我明白。这个人不轻易动真心,一旦动心,也不能代表什么。今天他说喜欢你,不一定是骗你,可明天他也能喜欢别人。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讲求速度的大欢场,赶着相遇,又着急分开。

  我相信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也许高镇东会有一点难过,但这种难过只是一时的。我知道爱上的是个很现实的男人,他很了解自己,一向懂得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更快活。

  第5章照片

  都说剧变容易使一个人迅速长大。我想是吧。

  我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夕之间会对程耀青会变得这么有责任心,就像一个包袱,头昏脑胀的背上去就没想过解下来,从一个三不管的大哥,变得像个啰嗦的爹,对程耀青的学业开始重视起来────要换作是以前,我肯定没那个积极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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