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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兰的远方_十九瑶/十九瑶一瑶【完结】(10)

  他举起弓弩,目光瞄准远处一株倾斜的红杉,“嗖”地she出一箭。那支短箭理应直线行进,扎入那株红杉里,却在空中猛地转过一个大折角,径直向乔伊亚she来。乔伊亚吓出了一身冷汗,本能地闪身躲避。只听“咻”的一声,短箭在他眼前两米处又惊险地转了一次向,she向一株白雪皑皑的红杉,深深钉进树gān里,震落了一地碎雪。

  “你猜错了,这才是东边。”里昂大叔收起十字弩,带着乔伊亚朝短箭走去。

  乔伊亚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里昂大叔往他肩上重重抡了一拳,低声笑道:“毛崽子,这就看不懂了,还想找流幕幻镜?叔告诉你啊,你眼前的这些红杉,看着像是一片森林,其实都长在不同的时空里,日照、风向、土壤、季节全不一样,所以才显得这么诡异——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儿离流幕幻镜不远了。”乔伊亚敏锐地猜出了答案,“我读过的书上说,流幕幻镜拥有扭曲时空的力量。这片红杉林受了它的影响,应该就在它附近。”

  里昂大叔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用力拔出短箭,搭起十字弩又she了一发,然后领着乔伊亚往新的东方走去:“和流幕幻镜相比,这儿真的不算什么——无非是空间错乱,路稍微难走了一点,不会有xing命之忧。走到这里就领悟的人,有一大半直接掉头回去了。你呢,你还要继续吗?”

  他严肃地问乔伊亚。

  乔伊亚眼神坚定:“要继续。”

  “行。”

  里昂大叔没有再劝。他伸手拍了拍乔伊亚的肩,说:“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又花了一小时走出红杉林,绕过冰棱倒悬的艾加峡谷,来到了一片无垠广阔的湖泊旁。

  这湖泊四面都是茫茫雪野,本该像其他水域一样结起厚冰,却不仅没结冰,还古怪地冒着暖雾。沿岸绿糙丛生,水鸟纷飞,俨然属于生机勃勃的chūn夏。

  “这边。”

  里昂大叔招了招手,带着乔伊亚绕湖走了一小段。岸边某处忽然开始结冰,在极短的时间内结出了一条笔直的冰路,铺在暖雾袅袅的湖面上,通往遥远的天际。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水流湍急的尽头,那儿就是流幕幻镜。”里昂大叔对乔伊亚说,“切记保持清醒,任何决定都要慎之又慎,不能被它诱惑。还有,把风信子留给我,如果一小时后你没出来,我就让它去叫你。”

  “好。”

  雪白的鸟儿扑腾两下翅膀,落在了利昂大叔肩头。

  乔伊亚从怀里掏出一本丝绢包裹的旧书,翻开它,找到了折角的那一页。当年稚嫩的签名还留在上面,没有随着消逝的时光一并淡去。

  村落,松柏,雪野,湖泊,山脉。

  眼前的景象与书上的cha图一一契合,只是童年时,他和普兰都以为飘在湖上的是一层寒烟。现在才知道,那原来是温暖如chūn的水雾。

  普兰。

  我违背了承诺,一个人先来到了这里,请你不要生我的气,请你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面前。

  乔伊亚顺着冰路往前走,淡淡的雾气缭绕在脚边。

  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湖中央,最外围的湖水减缓了流动,逐渐静止,开始凝结,形成了一圈泛白的半透明冰环。冰环的内侧几乎紧贴乔伊亚的脚跟,他每走一步,所过之处的湖水便凝结起来,冰环也更宽一步,就这样慢慢bī近了湖心。

  等乔伊亚发觉状况不对的时候,流淌的湖水已经只剩下窄小的一汪。

  周围寂静得可怕。水鸟的吱咕声消失了,鱼群的跃水声也消失了,寒风带着qiáng烈的冷意chuī过岸边,碧绿的芳糙却似覆了一层胶蜡,根根凝固不动。

  乔伊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去看——身后已不再有来时的路,一块庞大到不见边际的冰幕高高悬挂在眼前,鱼群和水鸟镶嵌其中,就像美丽的琥珀。

  他惊怔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伸手去摸,险些冻伤手指。

  他往后退了几步,打算继续朝湖心走,刚一转头,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和身后一模一样的冰幕,堵住了他的去路。顿时,目所能及的地方完全被冰幕占据,将他困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乔伊亚抬头环顾这壮观的景象,半透明的冰幕上有虚影在晃动,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多少细节,但能隐约辨认出是般萨的村庄。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流幕幻镜。

  普兰,我就要再次见到你了。

  13流幕幻镜(下)

  乔伊亚专注地望着流幕幻镜,童年的记忆浮现出来,泼了浓墨重彩一般鲜活。

  他看见普兰和自己在森林里玩耍,追逐着一只狡猾的短尾貂,活泼的棕色小马就跟在他们身后。短毛貂个头小,肢体灵活,逃来窜去怎么也逮不着。幼年的乔伊亚苦闷不已,和普兰面对面蹲在地上,托着腮,认真思考着逮貂大计。

  乔伊亚知道,大约一分钟后,自己就会想出“在路中央挖陷阱”的笨办法,也正是这个偷jī不成蚀把米的笨办法,间接害死了卡卡。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不要挖陷阱,不要挖陷阱!

  “我们去找个网兜放在附近,再在里头放一块ròu,怎么样?”幼年的乔伊亚灵机一动。

  普兰惊喜地点头:“好啊!我家里有网兜!”

  两个孩子立刻站了起来,牵起卡卡的缰绳一块儿朝村子跑去。乔伊亚看着完好无损的路面,暗自松了一口气。

  记忆如cháo水退去,当画面再次清晰起来时,流幕幻镜里出现了一匹成年的骏马,正在落日山金huáng的沙土中奔跑。它有棕色的鬃毛,健壮的四肢,背上坐着一个穿短帮马靴的少年。那少年高举马鞭,神采奕奕,一头红褐色的长发随风飞扬。

  乔伊亚认得,那是普兰家隔壁的伊加。

  卡卡奔下落日山,载着伊加回到了般萨村。普兰的母亲微笑着走出来,从伊加手中接过缰绳,把卡卡牵回了马棚,往食槽里添了清水和gān糙。伊加向普兰的母亲鞠躬道谢,又聊了一会儿天,随后离开了。

  祭司家门口人来人往,乔伊亚悬着一颗心,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看到了普兰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垂垂暮年的老祭司米勒,却偏偏没看到普兰。

  普兰,你在哪儿?

  是去了村子外面还没回来吗?

  乔伊亚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掏出了雕有风铃花的吊坠。他不断抚摸着花朵中央普兰的名字,轻声祈求:普兰,快回家吧,再让我好好地看你一眼,我真的太想你了。

  可是直到夕阳落下,炊烟四起,普兰还是没回来。

  隔着窗户,他看到普兰的家人开始吃晚餐——三副餐具,三把椅子,三个人,不像还在等谁回来的样子。

  普兰,卡卡活过来了,可你去了哪儿?

  乔伊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拒绝接受镜子呈现给他的世界。他相信这是一场严苛的等价jiāo换:正因为卡卡复活了,普兰才在未来的某一天坠马而死。如果他不改变卡卡的命运,普兰就一定会平安地活着。

  他站在流幕幻镜前,掷了无数次骰子。

  这些改变是那么的微小,小到根本不足以影响命运前行的轨迹,可不论他怎么做,始终都无法在流幕幻镜里看到二十岁的普兰。

  我心心念念的普兰,我永远微笑的少年祭司,你究竟去了哪里?

  乔伊亚想起十七岁生日那个偏离了正轨的夜晚,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只是因为不肯去信,所以才固执地停在警戒线外。他坚信女神不会残酷至此,终有一日,流幕幻镜会击破所有消极的猜想,让他带着普兰二十岁的笑容重拾热qíng,开始下一段旅途。

  但是现在,就连流幕幻镜也在提醒他,这个世界不再有普兰了。

  他真的失去了他的竹马少年。

  普兰的积极和消沉、勇敢和畏怯,每一个变化都与他息息相关。他本该注意到的,也本该有挽救的机会,可他只是没心没肺地沉浸在那个关于远方的美梦里,让一切异常的迹象都从眼前错过了。

  深重的罪孽感死死纠缠着他,几乎要把他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么,如果他不在了呢?

  乔伊亚睁着一双茫然失焦的眼睛,在心里问道:如果没有我,普兰,你现在会好好地活着吗?

  幼年的记忆再一次鲜活起来。

  那是乔伊亚七岁时的某个夜晚,他孤独地站在利安娜湖边,一步一步木然地向湖心走去。冰冷的湖水淹没了膝盖,惨白的月光照着瘦小的身体,仿佛下一刻就要消亡在世间。

  他慢慢地蹲了下去,而水面一寸寸地浮上来,没过了他的腰、胸、肩膀,再是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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